第44章 湖心遇刺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如千帆過盡，萬青齊萎，眸光沁涼入骨，徒留一片荒蕪灰敗色！
那樣的眼睛，如同為至親至近所背叛，為陰謀險惡所滌盪，為人情世故所不容，為歷史長河所拋棄！
那樣的眼睛絕非一個不諳世事，唯飲甘露，從未遭逢變故磨難的公主所有！
愣愣地點了下頭，卻覺得重若千鈞。
看到夜風的反應，楚寧滿意地笑了，「那你便……」說著貼近夜風的耳朵低語，最後一句聲音陡然拔高，「若是不從就用綁的！」
說完再不看夜風，走出門外隱身入桃花林中。
是夜，月朗星稀。
楚寧坐在屋頂，雙手托腮，眼睛似專註於圓月，似穿透夜幕探向虛空。眸光婉伊澄澈，粉面絕艷，髮絲輕揚，恬靜，卻又無限的寂寥。
夜風回來時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景象。心被絲絲觸動，起身悄無聲息地落在楚寧身旁坐下，不作聲驚擾，與她一同品味這份孤獨。
然，這份於他而言的幸福維持不久，身下的琉璃青瓦尚未坐熱，忽來，南風起！
楚寧只覺得鬢角髮絲隨風撩動唇面，還未察覺癢意頓時腰身一緊。
獃獃地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令神魔都為之傾倒的魅惑容顏，愣愣地望著這雙攝人心魄的純粹到不沾染一絲雜質的藍眸，靜靜地嗅著清風夾雜著對方身上的玉蘭花香，楚寧的神色有了一絲恍惚。
「跟我去個地方。」聲線輕柔綺麗，彷彿情人間的低喃，來自天外，使人聞之便可平復那顆焦灼浮躁的心。
正欲飛身而起，驀然寒光一閃，「鏘」的一聲，那是刀劍出鞘的聲音。一柄泛著銀色冷芒的劍橫於身前，冷粼的白月光落在劍上，反射出夜風那張不再面無表情而是掛上了一絲緊繃的俊臉。
軒轅奕冷笑，「承訣的人便是如此不分尊卑嗎？」
話落，不等對方回應，揚聲喊道，「庄旭！」
「屬下在。」庄旭聞聲趕到。
「攔下他！」
「是。」
頃刻間，庄旭拔劍奮力與夜風軟兵相接，那攻擊的力道和勢頭快，准，狠！他可是要做殿下追女人的神助攻的！
軒轅奕一手攜著楚寧的腰掠過宮中夜景，越過城中萬物，轉瞬即來到了一個湖中的涼亭上。
楚寧識得，這是藍夕湖，她昔日來過。
「我以為你即便不動怒，也不會這麼安分。」軒轅奕看著懷中女子，手還是攬著對方腰的姿勢，眸中笑意盈盈，如碎落大海的星輝。
他自是感受到懷中小女人氣息的反常，擱在平時，依著對方的性子，自己若做此輕薄之舉，即便不脫層皮，也是難以招架其張牙舞爪，當然是在自己讓著對方的情況下。
可今日對方卻如同一個沒有生氣的娃娃，似整個人沉溺於一種極為痛苦的回憶中難以掙脫，平白地讓人為之揪心。
他不知對方經歷了什麼，但只有一種想法，那便是不想讓懷中之人面容布上任何負面情緒。
她本該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她，她本該是那個古靈精怪的她，她本該是那個笑傲蒼穹的她！
「有什麼事情便說吧。」楚寧不著痕迹地佛開對方攬著自己的手，後退一步，微微拉開了雙方的距離，語氣平淡無波地說道。
「如果我說我是來和你談情說愛的呢？」
楚寧聞言抬眸，望進對方湛藍若海的鳳眸中，那澄澈純粹的藍眸此刻透著三分輕佻，三分戲虐，三分期許，一分壓抑與剋制。
即便是一分，楚寧也清晰地捕捉到了。抬手輕輕覆上那世間獨一無二的藍眸，微嘆，「又何必勉強自己？」
又何必勉強自己，這句話像是一顆石子完好無縫隙地堵住了沙漏，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軒轅奕一雙眸子中的輕佻不再，戲虐不再，那神情，似欣喜，似悲戚，似激動，似酸楚。
他一把將楚寧重新攬入懷中，緊緊地抱著，緊緊地。
自母妃死後，到底是沒人這麼懂他惜他了呢！是了，那些人還想要他的命的呀！
楚寧感受到軒轅奕身子的微顫，一種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抬手輕輕地拍打對方寬厚的背以作安撫。
良久，耳邊傳來對方略顯沙啞的聲音，「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
又是一聲微嘆，楚寧眼角注意到涼亭中的桌子上擺放有一堆白紙做的蓮花燈，抬頭看著對方，揚起一抹燦然生花的笑靨，「我們行動吧。」
那笑落在軒轅奕眼中，像一抹暖陽，照亮前方的漫漫荊途，似一渠溫泉，潤澤著乾涸枯敗的心田，心狠狠地悸動著，一剎永恆。
此刻，看著被逐一放到粼粼湖面上隨水紋漸行漸遠的蓮花燈，燭火昏黃輕輕搖曳。一時之間，仿若楚寧不再是那高高在上、囂張跋扈的公主，軒轅奕不再是位高權重、矜貴淡漠的西延大皇子。二人相對無言，卻彼此心意想通，彼此取暖，這便是――知己。
在這靜謐寧和的夜色中，誰也沒有掃興地說先回去，忽的一道綺麗聲線響於耳畔，打破了這份沉靜，「你會不會，也覺得我的瞳色很可怕？」說到最後一個字，聲音輕得幾近不聞。
楚寧聞言對上對方一雙略顯緊張的眸子，心下瞭然。雖在她看來這是正常，甚至是獨特的，但在這封建落後的古代卻是不容於世人，奇異便是罪孽。
輕笑著搖頭，「它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眼睛，湛藍若海，海可納百川，亦可吞噬人心，從見到它起，我便知這雙藍眸只會是前者，它乾淨，它透徹，它雖見慣世間險惡卻從不被污濁所侵，就像你的人一樣。是以你又何需如此多想？」
軒轅奕看著對方誠摯的神色，一時之間胸腔雷動，不敢再看對方的眼睛，怕一時難以自控。
轉首道，「我不知自己是否自出生便是藍眸，但自記事起與正常人眸色無異。父皇與母妃皆對我呵護有加，但不知何因母妃每天都會叮囑我吃一顆不知名的藥丸，母妃嫻靜溫柔，但在此事上態度卻是極為強硬，也不許我問為什麼。我自知母妃不會害我，便依著她，但私下又豈會不查？但在線索就要浮出水面時被母妃驚覺，母妃她，她竟然……」說到這軒轅奕身子已是劇烈顫慄，似是承受著肺腑被撕扯般的痛楚。
「別說了，我們不說了。」楚寧主動投入對方的懷抱，伸手順著對方的髮絲輕撫。無任何旖旎褻瀆的心思，純粹地傳遞一分溫暖。若提及往事讓對方這麼痛的話，她寧願什麼都不要聽。
「寧兒！」
在一聲驚徹九霄的喊聲未落時楚寧的身子就被一股大力翻轉，繼而聽到一聲悶哼及利器深入血肉的聲音。
楚寧抬眸，驚愕萬分地看著面前的這張俊美絕倫此刻卻布滿細密汗液的面龐，「軒轅奕，你有沒有怎麼樣？」
說著就要去檢查對方的身體。
只見身旁陡然落下近十名黑衣人，幾乎將整個涼亭擠滿。
一名黑衣人腳尖剛落地就朝軒轅奕抓來，楚寧見狀迅疾伸手握住那人的手腕一擰，骨骼碎裂的聲音格外清晰。隨即一揚一甩，那人還來不及嚎痛就被扔進了湖裡。
緊接著楚寧迅速起身與剩下的幾人纏鬥起來，但始終將軒轅奕納入保護的範圍內，她無可用的兵器，就徒手奮戰，招招凌厲。
敵多我寡，是以楚寧只攻不守，這樣收割敵人性命的速度快，自己受傷的頻率也高，不消多時，身上已是增了多處劍傷，白色的羅衣如同血染。但她卻無知無覺般，仿若來自地域的修羅，冷血無情地將敵人一一置於死地！
軒轅奕看著楚寧奮力殺敵的冷然面龐，那樣無情又那樣重情，突然就覺得此生能遇此一人便再也無憾了。
微微抬手，一股強悍的內力擴散，瞬間狂風大作，夜空乍亮恍若白晝！
與楚寧糾纏在一起的幾人頓時便像離線的風箏一樣紛紛被托起拋入湖中，再也沒能浮起來！
楚寧見狀收手，急忙回頭看向軒轅奕，還未彎下身子，只聽得對方「噗」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血液竟隔著欄杆噴出三丈有餘！但於夜色下辨不清色澤。
軒轅奕的身子頃刻隨之倒下，沒有倒在寒涼的地面，而是倒在了楚寧的懷中。
「軒轅奕！」
軒轅奕看著楚寧恣目欲裂的驚恐神色，聽著對方歇斯底里的瘋狂吶喊，彷彿自己是她的全世界，這種感覺，真好。
微微抬手想要抹去對方臉上的那不知是血還是清淚亦或兩者都有，卻轉瞬闔眸，意識陷入一片昏暗。
楚寧不敢再作耽擱，彎腰將軒轅奕背在身上，步履倉促地往皇宮跑。這一刻她彷彿有用不完的力氣，只有一個信念，軒轅奕不能有事，絕對不能有事！
承訣深莫可測，皇兄亦未坦誠相待，遲浩的欺騙利用。只有他，只有他在這個世上對自己毫無顧忌，毫無隱瞞。她不能讓他有事，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