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不眠之夜:晴雯2
我看著它們,我看著每一個躍躍欲試的它們,我看著它們拚命地想要逃出那個一直禁錮著它們的容器。它們接二連三地撞向堅固的壁壘,明知道不過是以卵擊石,明知道不過是用自己的一生去換取一次粉身碎骨,但是它們停不下來也不會停下來,因為作為它們命運主宰的我,從來沒有停止搖動的意思。
就在那些散碎的力量強大到我有些害怕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打開了它。於是。
“砰!”那些白色的酒花一下子衝進屬於這個夜晚特有的空氣,它們在霓虹的照耀下為重獲自由而絢爛。所以,恭喜了。這個世界永遠屬於強者,如果你逃不出去的話,在自由到來的那一刻,就會被扼殺在搖籃裏。
我拿起啤酒瓶給夕遲滿滿倒上一杯,剩下的屬於我自己。他側過頭看著漆黑一片的江麵,他的側臉很好看,不遠處昏黃的燈光在他輪廓的曲線上投下一片陰影,正好掩蓋住了那些白天看起來較為明顯的皺紋。他的右眼被夜色無限止地柔和成了深灰色,讓人看不出有一點活著的氣息。
就這樣默默看著他的時候,他再也不是我當年認識的那個夕遲了。那個無論高興落寞眼神始終明亮的夕遲,那個無論多累臉上始終掛著一抹淺笑的夕遲。然後我低頭,看著麵前已經空空如也的八九個啤酒瓶,以及那些還沒燃完的煙頭,那一絲詭異的妖嬈把我們的生活襯托出無限止地紙醉金迷。什麽叫墮落,這就是。
不過,一輩子那麽長,總要停下來墮落一下。其實墮落並不可恥,可恥的是失去了承認墮落的勇氣。如果沒有墮落這東西,人們又怎麽會知道什麽叫夢想。我又開始為自己驕傲了,二十六歲的許晴雯,已經開始明白了這麽淺顯的道理。盡管換來這一切的是無比豐盛的過往,那麽觀眾們,換作你呢。
這個開在江邊的酒吧生意永遠興隆,因為這個城市永遠都不缺寂寞無聊的人。老實說我討厭這個地方,但是我心裏清楚,我也隻能屬於這裏。可是王夕遲,你不同,你屬於另外一個地方,那個我永遠也到達不了的地方。你再也振作不起來的眼神讓我想起了當年那個笑容無比幹淨的少年,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是我這個墮落的女生一輩子都不會放棄的夢想。
可是我不得不麵對現在的你,不得不麵對那個已經學會了抽煙學會了縱酒學會了頹廢的你。那麽我的夢想,我是說那個已經在我心底化成一灘血水的夢想,它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我,無時無刻不散發著讓人悲痛欲絕的氣息。可是就算這樣,它依然清晰。
我不得不承認,我是個賤女人,這是我一次承認自己是個賤女人。賤女人呢,我諷刺地笑笑自己。如果不是我把安若和那個倒黴醫生吃飯的地方告訴你,也就不會有今天的結局。如果不是我的賤,你也不會墮落成如今這個樣子。可是夕遲。你終於肯安靜地和我待在一起了,即使你的眼神,永遠屬於那個未知的遠方。所以理所當然地,因為我的賤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這麽說是因為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東西去追逐著,因為把你想成一個東西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有能力得到的。那麽好吧,愛情對我來說,也不過是一樣我想要的東西。東西而已。
你讓我想起了電視劇裏的一個畫麵,那就是一個男主角死了,然後那個把他殺死的女人抱著他一起從某一個懸崖上跳了下去。你看,多麽動人的畫麵~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地久天長,所謂白頭偕老,不過是兩個失去了青春的老人在苟延殘喘。
十二點的時候,酒吧裏的音樂開始由喧鬧轉為低沉。似乎是在說,遊客們,你們悲傷的還不夠。看吧,這個世界就是這麽沒有同情心,不過,我還是止不住地感激它,感激它的絕情和煽情,感激它帶著我一起沉淪和陶醉。
“夜裏難以入睡 用什麽可以麻醉 情緒太多怎堪麵對 不是不要你陪 有些事你無法體會 卸下了防備 孤獨跟隨·····”
“你說小剛和汪峰的聲音誰更有感覺。”你終於肯說話了。
“小剛。”我不假思索。
“為什麽。”他露出讚同的神色。
“汪峰長那麽醜、還胖。”我嫣然一笑,為了使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兒。
“什麽品位。”
“你有品味!”我瞪他一眼,似乎打擊我成了他的習慣,“總比喜歡舒淇的男人有品位。”
“你懂什麽。”他恬不知恥地說,“舒淇要是生在古代的話,就是劉蘭芝。”
“劉蘭芝會喜歡葛優?”我故意反駁他,其實我想說,劉蘭芝的嘴巴哪兒有那麽大。隻不過想到了也許,我是說也許,自己並沒有舒淇長得好看,所以還是算了。
“葛優是誰?”他的表情告訴我他真的不知道那個叫葛優的光頭,操,一點兒標誌感都沒有。
我饒有興致地看他一眼,非常肯定地說:“和你在一起真丟人!”
“不知道葛優就算丟人?那世上丟人的人多了。”他一下子來了興致,“薑子牙的師傅是誰?知道嗎,你不知道我知道,和你在一起真丟人!”他不忘補充一句。
我微笑地抬頭看他一眼,有一種又回到了當年的錯覺,然後我說:“那照你這麽說,豬八戒的父親叫什麽名字?”我故意巧笑嫣然地緊繃著臉,為了使自己看起來盡可能嫵媚妖嬈,“知道嗎,你不知道我知道!”
“我和你這個女人沒話說!”他終於露出了秀才遇見兵的表情,每到這個時候我就由衷地感到高興,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調戲夕遲成了我生活中的一大樂趣。
“呆子!”我模仿著孫猴子那娘娘腔叫他一句,“是唐僧,沒聽說過嗎,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他終於忍不住地笑了出來,然後,他當著我的麵說了這輩子我聽過他說過的最髒的話:“我操,這也行!”
後來夕遲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從他手中抽出緊抱著的啤酒瓶扔到一旁。在猶豫了很久以後,我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那副熟睡的軀體上。那副軀體除了我,誰也別想折磨它。
十九歲那年,七夕的時候,我給夕遲發了第一條短信。短信的內容是:“夕遲,我喜歡你!請你不要把它當回事兒。”然後關機、開機、關機、開機·····一直到我數到地三十一遍的時候,手機終於不顧一切地震動了一下,內容是:“##移動溫馨提示:截止到23時53分,您的話費餘額不足9.45元·····”
看,多麽諷刺,這就是當年那個腦袋被門擠了的許晴雯。然後第二天一大早,他的短信就來了:“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睡著了。”可是就為了你一句睡著了,我浪費了一個原本可以很好地誰上一覺的夜晚。所以從那天開始,我就想著我一定要報複你!
想到這裏的時候,我忍不住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親愛的,其實現在我可以弄死你,然後抱著你一起跳江。一了百了,多好!不過我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我害怕,我害怕那個很容易把莫名其妙的想法付諸於行動的許晴雯,這次又開始玩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