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秋悲司：夕遲
那個滿世界飄滿了煙霧的下午，我在小湖邊看見了宋茗。遠遠地看過去，她似乎沒有一點兒要離開的意思。這個女人又犯傻了，我心裏泛起一陣悵然，不經意間放慢了腳步。
安若就在這個時候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看她一眼，她倔強的不回頭。我知道她在生氣，或者換個詞，吃醋。她每次吃醋的時候都會上演一個故事情節。我猜的沒錯，她的小臉一瞬間鼓了起來，裏麵包著一團充滿酸味兒的空氣。她會拚命地掩飾自己正在生氣這個事實，但是她不經意間寫滿了“怨”氣的眼神還是出賣了她。
“喏~”晴雯一臉欠揍地揭穿我，“王夕遲，你老情人在那裏等死。”
我沒有說話，無意中又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恍惚間看不清她站在哪裏。該死的，我在心裏抱怨一聲，欠揍的天氣。我對宋茗太了解了，所以才會害怕，我害怕她把那一池足以要人命的東西理解成了一個美麗的歸宿。她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從我們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開始一個人玩這場死亡遊戲。
我看一眼安若，再看一眼已經快要消失在身後的宋茗。心裏莫名地一痛，我用力握住安若的手，拉著他走到程峰旁邊。
“幫我看一下那個站在湖邊的女生，我怕她出事。”我湊近程峰，簡練地說。他理解地點點頭。
程峰對安若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從我們身後跑過去。這麽做的時候，我就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我猜的沒錯，她用力的抬起胳膊，試圖把手從我手裏麵抽出去。那架勢看起來看起來做足了力氣，像是要一刀兩斷，這個時候我隻要稍微一用力，她就會徹底的敗下陣來。然後眉頭一皺，惡狠狠地盯著我：“狗日的，你欺負我！”
我沒理她，這個時候不理她是最理智的選擇，然後等她氣消了再幽她一默，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這是經驗，經驗這東西在哪裏都行得通。我和安若雖然才相處一個月，但是我對她的習慣和言行已經掌握的惟妙惟肖，我甚至猜得出她接下來要罵我什麽。她一定會火冒三丈，叫囂著，王夕遲，你王八蛋！你給我等著！
“王夕遲，你王八蛋！你給我等著！”我猜的沒錯，比新聞聯播還準。
“你能不能想點兒有創意的詞，我都聽厭了~”我用哄人的語氣說，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必須笑，而且笑的時候看起來還要讓人討厭。
“狗日的。”她不理我。
“換一個。”我把她的手拿起來親一下。
“不要臉！”她推一下我的頭。
“再換一個~”
“王八蛋。”她瞪我一眼
“還是要換~”我優雅地對她拋去一個媚眼。
“王夕遲，你討厭！”
她喊到，破涕為笑，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然後我溫柔的把她拉進懷裏，在她額頭上關懷地一吻，模仿著她的語氣：“人家錯了~”
“哪兒錯了？”她仰起頭，我知道她已經完全忘了剛才那回事兒。
“哪兒哪兒都錯了~”我故意逗她。
“不要臉！”她在我胳膊上歹毒的掐上一下，心滿意足地挽起我的胳膊，然後揚起寫滿笑意的眼睛看著我：“我不是有意的~”她在撒嬌，但是她從來不肯承認。
這個時候晴雯以一個悠長的嗬欠提醒我們，旁邊還站著一個大活人。我和安若同時對她笑笑，然後繼續手挽著手，她是我們最好的朋友，沒關係，我一直這樣認為。
不知道程峰去說了些什麽，我忍不住想回頭看上一眼。然後麵前的一棟寫滿滄桑的建築告訴我，這裏是學府路老食堂，那個建在學園路旁邊的小湖已經消失在轉折處。
那個時候，我們三個是老食堂的常客。不是因為那裏的飯菜好吃，用晴雯的話說，不難吃而已。至於學校裏麵的其它幾個食堂，晴雯的比喻更加形象，咽得下去而已。然後我說，其實也不是特別難吃。安若快速地打斷我，她說，不許加“而已”。我忘了“而已”這個無辜的漢語詞匯是她的專屬，那我用“罷了”可以吧，我說。
外麵還是漫天的煙霧，夕陽跌跌撞撞地準備從遙遠的地平線上落下去。地平線像張開的上下頜，吐出了整個世界的迷茫，隻不過是為了淒美這個本來就已經不錯的黃昏。於是我想，夕陽它是個好人，無論世界多麽暗淡它都不會嫌棄。或許隻有那些處身世外的東西才看得見，其實我們都是一群無辜的受害者。
“你逃不掉。”安若挽著我的手，出神地看著遠方那個模糊的像是蒙了一層塵埃的夕陽。
“什麽逃不掉？”我看著她，淡淡地問。
“沒什麽。”她看著我，溫柔地笑了起來，每個夕陽西下的傍晚她都可以笑出一池的溫柔。什麽叫傾國傾城，我算是懂了。
幾多年後的一個傍晚，我才徹底的明白她那句“你逃不掉”的含義。她指的是，夕陽，還有它不得不落下去的結局。讓我想到了一個古老的漢語詞匯，滄桑，美麗，糾纏，兩個字：命運。
晴雯沒有說話，她的眼神很專注，一路上她都像是在思考著什麽。其實晴雯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她是一個淑女，我很少把淑女這個詞用在一個女生身上。但是當時她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淑女，就像我當天看到的安若。
那天我去安若的教室陪她上課，晴雯很大方地坐在安若的旁邊，然後安若對我說，這是我的好姐妹，許晴雯。當時我一愣，心想安若對姐妹的定義是不是“好朋友”，或者“閨蜜”。因為我一直堅定不移的認為，安若不是一個會輕易把別人稱為“姐妹”的人。
晴雯很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頭發是那種順從地悠長，眼神黯淡無光，看起來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然後我說，你好，我叫王夕遲，是安若的男朋友。她把頭一偏，“端詳”了我片刻，嫣然一笑，或者那個笑容完全配得上“莞爾”這個詞，然後她說：“沒我想象中的那麽醜，沈安若你的眼光不錯。”
“我說吧，一點兒也不難看~”安若驕傲地仰起頭，“勉強算是配得上我，對吧？” 她若有其事地問晴雯。
“嗯，雖然你吃虧一些，湊合著過吧！”然後她們兩個再也忍不住抱在一起大笑起來，我一愣，終於明白了原來這是她們設計好了的台詞。沈安若！我在心裏邪惡地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