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癡情司:安若
【安若】
那段日子偶爾也會碰見徐晴雯,記得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恬不知恥地在我麵前強顏歡笑。我知道這女人心裏在想什麽,她以為,隻要表現的歡天喜地就足以氣倒我。真不好意思,我雖然沒她和宋茗那麽“老練”,也不至於連這點兒心計也看不出來吧。不過那個時候我故意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想想人家除了這點兒優越感什麽也不剩下了,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去剝奪。
更何況,有幾次我和夕遲同時碰見她的時候,夕遲一句話也沒跟她說。雖然看得出來,夕遲不過是在考慮我的感受。但是現在,我覺得這樣很好,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這個冬天看似平靜安詳卻始終讓人安靜不下來,就連這最後的兩周時間也充滿意外。
得知宋茗生病並且住院的消息的時候,夕遲正準備送我回去。他揚起右手衝我揮手揮到一半的時候,緩慢地放下去掏出了放在口袋裏電話。然後我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滯了一下,迅速嚴肅了下來,語氣急切:“安若,宋茗住院了,我現在趕過去。”
我心裏也忍不住吃了一驚,和他對視了一眼,我果斷地說:“一起。”他點頭,習慣性地牽起了我的手。這是差不多十天的時間以來,我們第一次牽手。他的手還是原來的溫度。
趕到醫院時,程峰正發呆似的守在宋茗旁邊。宋茗的眼睛閉著,看上去像是睡著了,黑發散了一枕頭。第一次,我發現她睡著的樣子那麽美,即使嘴唇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眼窩也像是陷下去一般黯然。
“她怎麽了?”我和夕遲差不多同時開口。
聽到我們的聲音,程峰像是大夢初醒一樣,神情渙散地看著我們。我一愣,心裏頓時緊張起來,看他的樣子宋茗的情況一定很嚴重吧。然後他抬起頭,看了夕遲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最後目光依然落在了依然熟睡著的宋茗的臉上。
搖頭,動作緩慢,卻給人固執和堅定的感覺:“沒什麽。”
雖然這個時候心裏還留有疑問,但我覺得已經不該再問什麽了。我想夕遲和我一樣,也猜到了一些情況。我看見夕遲欲言又止,嘴唇顫抖式地動了兩下,然後便是一臉的安然。隻不過沒有人知道,這副安然裏,究竟藏了多少心慌。
也不會有人知道,那個躺在那裏安然入睡的女孩兒身上,又究竟藏有多少辛酸。
好像很多淒美的愛情故事都以悲劇收場,比方說梁山伯與祝英台,比方說站在銀河兩邊的牛郎和織女。但是作為普通人,我們始終做不了傳說中的癡男怨女。現實生活中,更不會有人銘記那些赤裸裸的不加任何修飾的愛情悲劇。普通人的愛情,淒慘或美好,都不過是兩朵寂靜地開在黑夜中的蓮花。彼此相依為命直到凋殘幹淨。誰又能想象出那些隕落在人間煙火中的故事,誰又看得清有人死後有人卻連化蝶的願望都無法實現時的辛酸。所以最淒慘的故事,始終無法變成傳說,適合它們的命運,不過是零落塵泥輾作塵。
所以現在盯著宋茗的臉整整看了三個小時我,我們彼此沒有說一句話。穿成白衣天使的護士小姐來來往往,病房裏到處充訴著藥物濃烈的氣味,以及斷斷續續的交談聲。但是這一切都像是離我們很遠很遠。我想象的出程峰這個時候的感受,所以才不敢去打擾。
夕遲一直輕輕地抱著我,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他緊緊地握著我的左手。現在他一定和我一樣迫切地想知道宋茗的情況,但是我們都心照不宣地清楚,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突然想起了爸爸離開的那個時候,他抬起的那隻手在我不知所然的瞳孔中被無限放大。而我卻並沒有表現的像那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反應一樣,放聲大哭或是害怕惶恐。我記得當時自己隻是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看著爸爸的那隻手無力地垂了下去,看著媽媽不顧一切的失聲。然後她們告訴我,你爸爸死了。我點頭,然後仰起頭,看著那片在我更小的時候就已經熟悉的天空,媽媽和爸爸都告訴過我,爺爺和奶奶都住在那裏,現在爸爸也去了那裏。但是我不怕,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我也會去那裏,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後來當我知道死究竟是什麽的時候,本來該有的痛苦早已被歲月的風吹散了。十一歲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這世上比死亡更痛苦的事,其實是生活。但是我們都該慶幸,因為活著同時也是一件最幸福的事。因為有了它,才有了這一路上的愛恨交織,才有了美麗的傳說,有了動人的故事,有了“情”和“愛”這兩樣最偉大的產物。
想到這裏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好累。然後我無力的偎在了夕遲的懷裏,恍惚間,我覺得過去的這幾天裏。我,我們,都好傻。真的不應該,不應該去恨,不應該去恨,更不應該為了所謂的背叛和嫉妒彼此傷害。有的時候,真的隻有死亡這件最沉重的事到來的時候,人們才會意識到自己平日裏所犯的錯誤。但是往往一切都太遲了。幸運地是,在一切還沒塵埃落定之前,我們還有時間來挽回。
這個時候,我忍不住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宋茗。你一定不會有事,我堅信,我、我們都在著裏。
窗子外麵夜色漸濃,程峰還是默不作聲地坐在那裏。我心裏的緊張慢慢消失了很多,想了很久,我站起來,用盡可能“平常”的語氣說:“我出去買點兒吃的,都餓了吧。”
“不用了。”程峰終於回頭看了看我和夕遲,擠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你和夕遲先回去,明天有空了再來吧。”
“晚點兒吧。”我想了想,“我先去買點兒吃的。”
“一會兒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再過來。”夕遲在一邊說。
“不用過來了。”程峰對著夕遲說,“你明天陪安若過來就可以,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嚴重,應該,應該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吧。頓了頓,他繼續說,“真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在說謊。
夕遲盯著他看了片刻,點頭說,“那好吧。”不過他在說著話的時候表情看起來還是充滿擔憂。
“那我先去買點吃的給你放在這兒。”我笑說,“然後我們再回去。”
終於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