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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乖乖的等我

  鐵丘黎舉著青龍大旗,那旗子很沉重,被風扯得呼啦啦響,在旗子的頂端停著一隻獨腳鳥,它與公孫一白一樣的黑,自從被大火鳥啄斷了一根爪子之後,它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囂張的飛來飛去,大部份的時間都是緊緊的抓著旗顛,冷漠的注視著鐵丘黎。


  侍衛長很不喜歡這隻鳥,倒不是因為它是鬼車鳥,帶來死亡與災難的使者,而是因為它太喜歡拉屎,稍不注意就會拉下一坨屎,糊上他那精美而古老的甲胄。


  「軋軋軋……」


  黑鳥的叫聲永遠是那麼詭異,令人毛骨悚然,一聽見這叫聲,鐵丘黎便猛地抖了抖握著旗杆的手,並且用力一夾馬腹,果不其然,它又拉屎了,如果鐵丘黎不抖旗杆不驅馬,那一竄鳥屎就會拉在他的身上。


  「夫君,那是什麼鳥?」


  鐵丘黎的身旁是一輛華麗的馬車,它比一般的馬車大得太多,像是一棟會移動的房子,需要四匹馬才能拉動,建造馬車用的材料很是珍貴,是上好的紫檀木,風一吹來,散發著清新的檀木香味,馬車一共有四扇窗戶,左右各兩扇,窗棱上的雕紋非常艷麗,一條青龍嘴裡銜著一枚巨大的寶石。鐵丘黎的君侯與君侯的妻子坐在裡面,趕車的車夫是那個像鐵山一般的蒙離,他趕馬用的不是鞭子,而是那把手掌寬的巨劍,東一拍、西一拍,四匹馬便乖乖的邁著蹄子,拉得馬車又平又穩,而他的舉動不像是在趕車,更像是在舞劍。


  窗戶大開著,君侯的妻子捧著臉頰看著黑鳥,美麗的大眼睛里閃動著一顆又一顆的星星,君侯坐在她的身旁,看不出來喜怒,不過,鐵丘黎覺得她們很般配。


  是的,很般配,不論家世與樣貌都是極其般配。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想法,身為君侯的侍衛長,鐵丘黎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譬如,君侯其實是個女人,可是他依然覺得她們很般配,而且她們的結合也是天經地義。


  雍丘就快到了,前面是一片綠油油的菜田,一群狗蹲在田埂上防範著賊人,黑鳥從旗顛上起飛,它扑打著翅膀,發出了那令人神經抽筋的聲音,像是閃電一下下的閃過心頭,令人噁心。


  「軋軋軋……」


  「汪汪汪,嗚嗚嗚。」


  狗群狂吠起來,黑鳥像箭一般沖向它們,絲毫也不畏懼,那群狗好像也受不了黑鳥的叫聲,它們敗退了,夾著尾巴逃向四面八方,黑鳥繞著那片菜田打了個轉,一頭扎了下去,很快又挑頭飛起。


  黑鳥撲扇著翅膀從鐵丘黎的肩頭擦過,在那一瞬間,鐵丘黎聞到死亡的味道,哦,不,鳥屎的味道。


  「真是個噁心的畜牲。」


  侍衛長在心裡罵道,嘴巴卻閉得緊緊的,他的君侯之所以把他從奴隸提升到侍衛長,並不是因為他的忠誠,而是因為他的嘴巴足夠牢靠。要想活下去,就得明白什麼是沉默是金。


  黑鳥飛到車窗旁,它拍打著翅膀,懸停在祈冰的面前。嬌小的豌豆新娘好像並不怎麼怕它,她閃著那對大眼睛,一臉的好奇。


  「它是鬼車鳥,死亡的使者。」小虞不冷不熱的說道。


  「鬼車鳥?原來鬼車鳥就是這個樣子啊,娘親說過,鬼車鳥是天底下最邪惡的鳥,只會給人帶來死亡。」


  豌豆新娘回過頭來,笑顏盈盈的看著她的夫君,心裡想著,真好,夫君終於和我說話了,聲音也是那麼好聽,很溫柔,像這初夏里的風一樣。


  小虞冷著臉問道:「你怕不怕?」


  「嗯,冰兒很怕。夫君會保護我的,對不對?」豌豆新娘個頭小,心思卻不小,她什麼都知道,就見她彎著那對月牙兒一樣的眼睛,慢慢的向小虞偎依過去。


  小虞心裡很是隔應,卻不得不伸出手來,輕輕的攬著她的腰,要不然,她肯定會像灘泥巴一樣,整個軟在小虞的身上。豌豆新娘眯著眼睛笑了,笑得那麼古靈精怪,又是如此的甜美。


  「軋。」


  黑鳥仍然懸停在車窗外,它的嘴裡銜著東西。豌豆新娘半個身子都掛在小虞的手臂上,見黑鳥朝她不住的點頭,便嘗試著把手伸出去,攤開手掌。


  黑鳥一低頭,把一顆碧綠的果實放在祈冰那雪白的掌心裡。


  「夫君,這是什麼?」祈冰順著小虞的手臂往懷裡擠,一邊擠,一邊好奇的問道。


  小不點的身上很香,身子也是軟軟糯糯的一小團,小虞受不了這種香味,也受不了這種貼身的溫柔,她有些後悔,應該穿上鐵甲,那樣就不會這樣難受了,悄悄的用手掌抵著小不點的腰,不讓她靠近:「這,這是豌豆。」


  「豌豆?格格……」


  豌豆新娘嫩嫩的笑起來,用手指拔弄著那枚豌豆,又媚著眼睛飛了渾身僵硬的小虞一眼:「冰兒知道呢,夫君暗地裡說,冰兒是豌豆新娘。」


  「哈……」


  一直走在馬車旁的公孫一白聽見了,正準備仰天大笑,小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冷到極致,像是要殺人一樣,公孫一白渾身一抖,把已經冒出嘴邊的笑聲硬生生的又吞了回去,那滋味很不好受,就像撒尿撒到一半卻被人拍了下屁股一樣,他忍不住的擠眉弄眼,非常難受。


  『看吧,沉默是金。』


  鐵丘黎舉著青龍大旗向雍丘奔去,嘴角彎起來。


  ……


  一切都很順利。


  順利的把祈侯的女兒娶了回來,儘管她是個豌豆新娘,可是她的嫁妝卻足以彌補那些許的不足。


  雍丘的人得知君侯回來了,紛紛掀開地窖,從窖里爬出來,他們口瞪目呆的看著那神奇的一幕,如果說無中生有都還不夠神奇,那麼,什麼又是神奇呢?


  浩浩蕩蕩的隊伍簇擁著龐大的馬車緩緩行來。


  去時,小虞只帶著一百名護衛和一個巫官,歸來時,她乘著富麗堂皇的馬車,馬車後面是整整五千名戰士,其中有三千名重甲單騎,八百名劍盾手,七百名甲戟手,五百名弓箭手,甚至還有十一輛戰車,儘管這些戰車多多少少都有些殘破,但是戰車就是戰車。


  公孫一白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天賜良機,他又爬上了那塊被推倒的血信子雕塑,口沫橫飛的蠱惑著新加入的戰士與雍丘的貴族與平民,包括奴隸。按他的說法,那是給予他們信仰,由信仰而產生力量,讓他們為你而戰,甚至為你而亡,我的君上,未來的血凰王。


  隔著老遠的距離,小虞都能聽見公孫一白那聲嘶力竭的吼叫,回應他的聲音也是一浪蓋過一浪,就像是千年不化的雪山正在洶湧崩潰,聽著那些激昂的聲音,小虞甚至會覺得心悸而害怕。可是整個雍丘,包括正在發生戰爭的瀾丘,所有的人都一樣,他們越來越相信公孫一白,也越來越相信她,會締造一個神話。或許,還有人例外,那便是站在窗外那株老樹下的侍衛長。


  「你聽見了雪山崩潰的聲音嗎?」小虞站在窗前,望著天空的火燒雲,聲音很平靜。


  「沒有,我只聽見,人們在歡呼,死亡在靠近。」侍衛長一動不動。


  「你厭惡戰爭?」


  「不,曾經有告訴我,戰爭與死亡無處不在,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之前的卑微,只要握緊手中的劍,用牙齒把卑微咬碎,那麼,你就已經戰勝了死亡,終有一天,將會獲得無上的榮光。以前,我認為那是忠誠與榮耀,然而現在,我想,他是在說,世人終有一死,當然死亡來臨的時候,沒有人可以選擇生或者死,唯一的做的,便是握緊手裡的劍。」


  小虞問道:「那人是誰?」


  「他說他是朝歌城來的風輕夜,可是,好像不是。」


  侍衛長按著腰上的劍,抬頭望著那紅彤彤的血雲,眼神時而茫然,時而堅定。


  「我知道了,他有一隻大火鳥,它啄斷了我的鳥的爪子。」


  說啥來啥,黑鳥從院子外面翻進來,竄到小虞的手臂上,與它一起進來的還有公孫一白。剛剛沐過浴的豌豆新娘一手攬著散發著香氣的頭髮,一手提著裙角,朝小虞走來,她的臉上帶著無憂無慮的笑容,腳步輕盈的就像蝴蝶。


  「人活在世上,沒得選擇。」


  看著從兩個方向走來的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突然之間,小虞的心裡像是扎了一根針,越刺越深,她驀然覺得,或許我已經錯過了什麼,如今,已是沒得選擇。


  刺痛越烈,小虞的神情愈發淡然,她從陶瓮里掏出肉來,打發走了黑鳥,又命小新娘自個去睡,並且祝她做個好夢。豌豆小新娘自然是不願意的,可她倒底是個女孩兒,羞羞澀澀的也說不出口,只好一步三回頭的離去了。


  等她一走,小虞走到窗前,把窗戶關上,而此時,月亮已經升起來了,侍衛長站在月光下,拄著劍,仰頭望天上的月亮,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公孫一白點燃了案上的燭火。


  「君上,戰事有了變化,魚羅夫的先鋒軍團已經到達了天鷹咀南面,然而卻停了下來,並沒有入侵瀾丘的跡象,姒英不敢冒然迎敵,只能率部扼守著天鷹咀的北面。」


  「變化無處不在,天鷹咀易守難攻,但是天下間沒有不可攻破的要塞與關口,魚羅夫有三萬大軍,八百戰車,我若是他,也會勒令先頭部隊,等到力量足夠,然後再一舉擊破,而不是潑水一般,一層一層的盪過來,給我們分而擊之的機會。」


  「君上說的是,魚羅夫的確無比狡猾,但是他的目的很明確,那便是徹底的擊敗我們,殺光我們,而想要殺光我們,就必須得進入瀾丘,沒有任何退路。」


  「他沒有退路,我們也沒有退路。既然都沒有退路,那便戰吧。姒英不一定是他的對手,明天我會率軍去瀾丘。有些事也該作個了結了。」


  「君上不可!」


  「就這樣吧,我累了。」


  小虞站起了身,正準備朝內室走去,卻突然頓住腳步,回過頭來,看著一臉驚色的巫官,嫣然一笑:「告訴我的豌豆新娘,讓她乖乖的等我,包括今夜。」


  「呃……」


  公孫一白獃獃的看著小虞推開了門,朝著月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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