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驕傲的年輕人
「他在等什麼?」
「在等你做出決定。你看,他就在你的堡壘下溜達,就像在自家後院一樣。如果他是女人,我一定會拜倒在她的裙下。」
「可惜他不是。」
小虞騎著馬,頂盔貫甲的走在龍涎堡的城牆下,高大的戰馬緩緩的邁動著蹄子,把頭盔上那馬尾般的盔纓顛得左右搖擺。高達十五丈的雲梯豎起來了,像是密密麻麻的樹樁一樣,攻城塔沒有雲梯那麼高,卻比雲梯更為結實,上面爬滿了士兵,他們正在裡面安置床弩,更遠一些的地方,一架架拋石車正在絞著機刮,一群群士兵拉著板車,正把一塊塊石頭壘在拋石車的旁邊。
「他等得不耐煩了。」
「看上去沒什麼兩樣,只是攻城塔多了兩具而已。那些拋石機也不怎麼樣,就算那些石頭像雨點一樣打來,也動搖不了龍涎堡壘分毫。」
城牆上,扶風擇翼仍在死鴨子嘴硬。
管落風白了他一眼,遞給他一個竹筒,裡面當然是裝著信簡:「等你看過這個之後,就會知道,他確實等得不耐煩了。」
扶風擇翼把竹簡一根一根的抽出來,拼湊在一起,粗略一看,眉頭緊緊的鎖起來:「這是什麼時候來的消息,可靠嗎?」
管落風又白了他一眼:「昨天夜裡,當你在你的領主府里呼呼大睡的時候,有人敲開了我的門,把我從溫柔鄉里驚醒,也把它交給了我。至於可靠性,你自己不會看嗎?上面加蓋著雍公的桐日印章,大燕的玄鳥印鑒,還有一隻踏海吞日獸。」
「踏海吞日獸?他們不是剛換了一位君侯嗎?齊國不是想稱霸天下嗎?怎麼會和桐日印章出現在同一封信簡上?或許,這只是一個玩笑。」
「哦,昊天大神哪。」
管落風拍了下額頭,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扶風擇翼,你除了長得比我好看,就再也沒有任何一點比我強了。」
「你終於承認了,我長得你比好看。」扶風擇翼笑嘻嘻的說著,臉上的神情卻越來越凝重。
管落風搶過他手中的竹簡,把竹簡又一根一根的塞入竹筒里,擰好筒蓋,揣入懷裡:「南楚稱王了,三位萬乘之君同時頒布了昭示令,不論是燕國還是齊國,或是雍公自己都不敢開這樣的玩笑。來年,正月十五,上元節,雍公會在雍都匯聚天下諸侯,只要還承認自己是大周王朝的封臣,那麼,就必須得親身前往。聽說,就連準備遷都的昭元王也會駕臨雍都。」
「難道宋伯約也會去?」
扶風擇翼表示懷疑,宋伯約現在就是熱鍋上的螞蟻,西戎人都快打到闕城了。
「當然會去。我這裡還有一封信,來自宋國的闕城,宋伯約已經從十三萬大軍里抽調了八千人,準備應對雍公的召令。當然,他不會親自率軍去江北。但是,正月十五的上元節,他必去無疑,除非那時候西戎人已經打到了闕城,宋國已經滅亡。你要不要看一看?」
管落風又從懷裡抽了一支竹筒,他的長袍很是寬大,裡面裝滿了東西,不是酒壺就是竹筒,偶爾還會有女人的褻衣。
「不看了,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扶風擇翼擺了擺手,他只是一位領主,像雍公召開諸侯盟會這樣的大事,還輪不到他去參加。
「關係可大了。」
管落風像看白痴一樣的看他:「你想啊,就連四面逢敵的宋伯約都會去,殷無忌能不去嗎?殷國剛剛重建,正是需要得到天下諸侯承認的時候,他會跑得比誰都快。」
「的確如此,現在離正月十五還有多久?」扶風擇翼終於回過神來了,一張臉苦巴巴的。
「不到四個月。」
「還有四個月。哈。」
扶風折翼笑了一聲,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然而,下一個瞬間他笑不出來了,因為管落風錘了他一記,直接把他的笑聲錘進了肚子:「四個月,從這裡到雍都就算是走直線,也得大半個月。而天底下的道路都彎彎曲曲的,你有看見過直線的道路嗎?留給殷無忌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還得回軍,整頓一下後方,布置一下攻勢。所以,如果你想和他耗下去,那只是你自己的一廂情願。他不會等到冬天,龍涎堡也不會結冰,你的如意算盤都會落空。你沒見他已經把河流封截了嗎?」
「封了又怎樣?」扶風擇翼仰起了頭,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怎樣?」
管落風又錘了他一記,怒道:「不要做白日夢了,殷無忌已經找到了龍涎堡的弱點,龍涎堡的確堅不可破,但那是在面對敵人的時候,而不是把背後露給敵人的時候。龍涎堡的水源依賴於背後的龍鬚谷的河流,殷無忌截斷了河流,並不是想渴死我們,而是在等待,等待河床穩定下來,那時,他就可以從龍涎堡的城牆下面鑽進來。」
扶風擇翼道:「我會守住暗河的蛹道,他們出來一個,我就砍掉一個。」
管落風氣道:「是的,你的確可以這樣。不過,他有數萬大軍,他會在你的背後強攻,在你的腳下騷擾,而你的領民都是有血性的商人,他們會不滿,而且已經對你不滿了,那時,你就會發現有很多不同的聲音都在告訴你,要麼決一死戰,要麼備上美酒。而那個時候,你認為殷無忌還會像現在一樣只是在下面溜達嗎?」
扶風擇翼攤了攤手,垂頭喪氣地道:「看來,龍涎堡好像已經被攻破了。說不定,他會砍了我的頭,插在戟尖上。」說完,他轉身朝城牆下走去。
管落風反倒心頭一緊,快步追上去,壓低著聲音吼道:「你發什麼瘋?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沒得選擇!」
「我沒發瘋,如果他是個女人,我也會和你一樣,拜倒在她的裙下,可惜他不是。你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麼叫擇翼嗎?」
扶風擇翼在『之』字型牆梯上頓住腳步,回過頭來定定的看著管落風,眼神像針一般銳利。
管落風一下怔住了。
「其實,那不是選擇的『擇』,而是折斷的折。我出生的那一天,就是他的父親在棋盤上輸掉龍涎堡的那一天。司商在父親授意之下,為我起名折翼,就是要讓我永遠的記住,龍涎堡是如何被背叛的。背叛,世人只知道封臣會背叛封君,卻不記得,封君也會背叛封臣。而這,是多麼的可笑!」
扶風擇翼咬著牙齒,眼睛紅了,背後大氅被風扯得冽冽作響。此時,他就像是一頭憤怒的孤狼。
管落風徹底怔住了,過了很久,他閉了下眼,又慢慢的睜開眼睛,痛苦的道:「你說得對,背叛就是背叛。我之所以離開燕國,就是因為背叛。我從來也沒有想到,令我自豪的燕國會背叛它忠誠的勇士。你準備怎麼做?不論生或死,我會與你一起。」
管落風朝著扶風擇翼伸出了手,自從他離開燕國之後,每個夜裡,他都會夢見觀星台,夢見自己的父親在觀星台上拿劍砍掉了老師的頭,甚至還會夢見虞烈,夢見他在火海里掙扎。直至如今,他仍然不知道虞烈就是姬烈,也不知道姬烈的消息,畢竟中州太大,諸侯眾多,不是刻意之下,誰會去關注一個小人物的生與死呢?
扶風擇翼也伸出了手。
「啪」的一聲響,倆個年輕人的手緊緊的拍在一起。
他們大笑起來,無視風起雲湧。
……
後面還有五百字,明天補在這一章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