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殺戮
酒館是一座墳墓。
死去的人冤魂不散,活著的人行屍走肉。
他有種不祥的感覺。
熄滅蠟燭,赫伽悄然來到窗邊,確認周圍無人後,才推開窗,翻身躍下窗檯,貓腰潛入酒館。
房間有燈光,赫伽透過門縫向里看。
老頭子背對著他,緊繃著臉,神情扭曲,內心掙扎,又是哭又是笑,甚至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天啊,我這樣墮落,神不會原諒我。」
「該死的……」
「我不能這樣!」
「我不想的!」
喘息良久,到最後他神色如常,只是嚯嚯笑著,像是漏氣的風箱,又像一隻夜梟:「呵呵,還有神么……」
他把煤油燈放在櫃檯上,拉出抽屜,摸出一把火槍,查看一番后,隨手別在腰間。他抽出第二個抽屜,拿出白色粉末,一桿煙槍。他靠著牆,又扶住櫃檯,煙槍湊近煤油燈,吧嗒抽著煙槍,藍色煙霧迷濛繚繞,他眼球翻白,臉上露出迷醉的神色,貪婪地再吸一口,過了半晌,他才艱難地放下煙槍,眯著眼,回味無窮。
收好煙槍,老頭子端著煤油燈步履蹣跚,此時,他臉色猙獰,喘著粗氣,雙眼布滿血絲。
他慢慢上樓來。
老頭子端著煤油燈,敲敲門,門后的赫伽握住兩把隨手拿來的餐刀,負手身後,安靜地站著,只待老頭子推開門,赫伽絕然暴起殺人。
「是睡了嗎?」小聲嘀咕一句,老頭子轉身下樓去了。
赫伽氣勢一松,走到窗邊,側身看著樓下,老頭子鎖好門,端著煤油燈,回首望了一眼赫伽所在房間的窗子,慢悠悠走著,不久,那點煤油燈燈光就被濃密的樹枝遮住了。
原本慈祥的人,現在居然變成了癮君子,他說的一切,都顯得那樣可笑。赫伽心裡鬱悶,難受,站在衣櫃旁邊那個黑暗的角落裡,衣櫃離窗戶很近,不管來人是從窗戶翻進來,還是推門而入,這裡都是視野的死角。
什麼時候最讓人痛心?
大概就是我這樣吧,赫伽閉上眼睛。
指間把玩著兩柄餐刀,略微安心,赫伽耐心等待著老頭子帶來的所謂的飯菜。
大約半小時后,老頭子回來了,他依然端著煤油燈,身後跟著兩個帶刀的人,他望著赫伽的那個房間窗戶,另外兩個人背著弓弩迅捷攀上大理石窗檯,潛伏在那個窗戶之下。老頭子打開鎖,推門而入。
帶刀的人一個高高瘦瘦,長著一張馬臉,一個長滿鬍子,像個大馬猴。馬臉睡眼朦朧,在老頭子身後不斷打著哈欠,嘀咕道:「若不是看在那把火槍的份上,大半夜的,鬼才跟你來,睡覺多舒服啊。」
「我也不信那小子還活著。」大馬猴握住刀柄。
老頭子從櫃檯抽出鐵鎚夾在腋下,踏上樓梯,指著樓上說:「但事實上,他還活著,就在樓上。」
「你拿鐵鎚做什麼?」大馬猴問。
老頭子答道:「這個嘛,也許用得著。」
大馬猴臉色難堪道:「喂喂,這是看不起我們兄弟嗎?我們哥倆以前殺的人夠多了,現在對付一個毛頭小子,難道還會栽跟頭?」
老頭子哼哼兩聲,沒再接話。
赫伽慢慢蹲下身體,窗子逐漸被推開,有風從窗戶縫隙間漏進來,吹起窗帘,弩箭無聲伸到窗台上,今晚月色很薄,薄如紗幔,幾顆在夜空黯淡的星球照在窗前地板上緩緩聚起的兩道身影上,那是弓弩手攀上窗檯。
門鎖在響。
弓弩手掃視四周后,猶如豹子盯著獵物般盯著床上,眼裡冰冷無情,儘是對生命的冷漠。
兩人先後翻窗而入。
霎那之時,赫伽陡然暴起,餐刀直刺,弓弩手寒毛炸起,弓弩劈向餐刀,只要弓弩擋住餐刀,弩箭指向赫伽,這麼近的距離,足以將他洞穿。赫伽指尖一挑一按,餐刀飛旋,刀刃厲嘯,繞過弓弩,彈向弓弩手的喉嚨。
弓弩手吃了一驚,抽身飛退,赫伽卻欺身而近,貓著腰,肩頭撞入他懷中,再猛然撐起,將弓弩手手中的弓弩撞得高高揚起,嗡一聲,弩箭射中房頂。赫伽指間夾住餐刀,拐手一下捅入弓弩手的頸部大動脈,鮮血飛濺,灑在窗帘上,弓弩手驚駭欲絕,想開口叫,鮮血湧入喉嚨,灌滿咽喉,他嚯嚯嚷著,向另一個弓弩手倒去。
一切都只是短短的一剎那。
「喬!」另外的弓弩手凄聲尖叫,持弩瘋狂射擊。
喬的屍體掩護著赫伽,目睹同夥之死,他慌亂之下,弩箭全都射中喬,赫伽趁機直入,一刀刺入他腹部,弓弩手彎下腰,痛苦的嚎叫,另一柄餐刀已經往上,從下顎刺入,攪碎聲帶,弓弩手嗑嗑了兩聲,滿口鮮血,撲通倒地。
摘下弓弩,拔出喬身上的弩箭,赫伽上箭拉弦。
「嗖!」
門開了,老頭子瞳孔一縮,驟然擰身,腰部詭異一折,弩箭擦著老頭子的臉飛過去,射中高個馬臉的胸膛,馬臉慘呼一聲,被弩箭的勁道帶向後去,大馬猴一把扶住他,馬臉張了張嘴,出氣多,進氣少,眼見活不成了。
瞥見房間的兩具屍體,大馬猴魂飛魄散,扔下馬臉,獨自踉蹌地奔向樓梯,他要逃離這裡。
老頭子搖搖頭,勾腳絆了一下,大馬猴身體前栽,滾下樓梯,撞上牆壁,趴在樓梯中。
老頭子端著煤油燈,一步跳下來,木製樓梯咔嚓一震,抖落灰塵。
大馬猴趴在地上,刀滾落在遠處,他沉重地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是一雙穿著拖鞋的腳,老人的腳,腳的皮膚粗糙褶皺,包著腳骨。再往上,是肥大的褲管,褲管邊垂下來一把鐵鎚。
他仰起頭顱,老頭子也揚起鐵鎚。
「一群廢物。」鐵鎚應聲而落,血液腦漿塗滿牆壁。老頭子轉身看著出現在樓梯上方的赫伽,嘎嘎笑道:「本來還想念及情份,不親自動手。」
他踢開屍體道:「可惜,他們真是廢物。」
老頭子把煤油燈放在身前的樓梯上,燈光昏暗,勉強照亮整個樓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