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貝茲琉克城
身後城門口亂作一團。
伯恩斯坦牽著馬，入眼處街道寬闊，車水馬龍，行人摩肩擦踵，貴婦人牽著小狗，打著傘，款款而行。街道店鋪林立，廣告招牌林林總總，讓人目不暇接。
他在天黑前逛了馬市，賣了馬，回來時懷裡多了兩枚金幣。他走的很小心，挑著僻靜的小巷走，繞了一大圈，買了兩件衣服，進了一家偏僻的小旅館，他知道匹諾曹家族雇傭來的殺手已經到了貝茲琉克城。
洗個澡，換上衣服后，伯恩斯坦靠在窗邊向外張望，別的街道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遊人如織，而眼下的這條街，沒幾個人走，商家點了煤油燈，站在黑魆魆的街上賣力吆喝，仍然在照常營業，以期今天還能做幾單生意。
「這麼晚了，還讓不讓人睡覺，叫叫叫，這個破地方沒多少人，你叫個鬼啊，我家男人都被你嚇得啰嗦了……」一個胖媳婦抓著她精瘦男人的耳朵探出窗，朝店夥計喊道。
店夥計吹個口哨，抬起頭，嬉笑道:「你老公不行，關我啥事，難不成你還想找我？」
「滾你媽的。」
一個黑影飛過來，店夥計趕忙躲開，回身一看，是一隻破爛鞋子，砸在了店門上，再看那扇窗子，胖媳婦已經關了窗，拖著她男人回去磨嘰了。
「晦氣。」
店夥計罵咧咧道。
伯恩斯坦關上窗，坐在椅子上，低頭看著蝙蝠傀儡的龍骨，想兄弟們不能白死，即使前方千難萬險，我怡然不懼，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響起。
「客人，您睡了嗎，晚飯給您送過來了。」
「來了。」伯恩斯坦把傀儡龍骨藏好，開了門，店主的兒子端著飯菜走進來，他把飯菜放到桌上，站在一旁，「您還需要什麼？」
「沒了。」伯恩斯坦坐下來，吃了兩口，抬頭見那小子沒走，他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那個，是真槍嗎？」小夥子指了指伯恩斯坦腰間的火槍，「您是軍人吧，可不可以借我看看？」
「不行。」
「我一直想去參軍，軍裝，火槍，高頭大馬，好不威風，可惜我老爹不讓我去，他想讓我一輩子守在這個破旅館，我不想這樣。」小夥子懇求道，「實話跟您說，這旅館生意很差，您是這周以來，第一個顧客。」
他接著說:「守著這旅館，溫飽都成問題，更別說我還有喜歡的姑娘，她一直希望我能娶她。可我守著這旅館，根本就沒有資格去娶她，她喜歡軍人，英姿颯爽的軍人。所以我求求您，把火槍給我看看，讓我熟悉一下，好讓我可以在軍人選拔中脫穎而出。」
伯恩斯坦吃了兩口飯菜，抬頭看著他道:「你老爹是為你好。」
小夥計道:「怎麼可能，他就想把我綁在他身邊，這也不許做，那也不許做，跟我同齡的，哪一個不是去參軍，而我整天守著這破旅館，沒事就發獃……」
「你說你想參軍，對吧，你有沒有想過當要打仗時，你會怎麼樣？」
「當然是奮勇殺敵……」
伯恩斯坦打斷他的話:「因戰功卓著，被授予軍官，然後被女皇接見，授予帝國榮譽勳章，榮歸故里，找到漂亮的未婚妻，結婚生子，幸福一生，對不對？」
小夥子憧憬地點點頭。
「可你沒想過，打仗是要死人的。可能你今天上了戰場，明天就回不來了，你夢想中所有的榮耀，可能都是你的戰友的，你的軍官，你的勳章，甚至你的未婚妻！」
「那怎麼可能，我一向運氣很好……」
伯恩斯坦道:「上了戰場，難道你就要靠虛無縹緲的運氣而活嗎？你知道嗎，我的長官，我的同僚，死了多少人嗎，整整三船的人，死的就只剩下我一個了！」
「對，對不起。」小夥子惴惴不安道。
伯恩斯坦用餐巾布抹了一把嘴:「拿走吧。」
小夥子收拾一下，端著殘羹剩飯出去了，他走到門邊回頭道:「可我還是想去！」
小夥子下樓去了，過了一會兒，一個老頭走上來，朝伯恩斯坦脫帽敬禮:「謝謝您，我也曾是帝國軍人，如今只想護著這個家，這小子跳的很，聽了吟遊詩人的史詩，頭腦發熱，一心想建功立業，攔都攔不住。」
「少年人有熱血是好事。」伯恩斯坦靜靜看著他。
「我深知戰爭的殘酷，不想讓他去，他因此埋怨我，唉，我不想承受老來喪子之痛。」
「再次謝謝你。」老頭鞠了個躬，關上房門。
伯恩斯坦和衣而卧，想起這個小夥子，會心一笑，好像又回憶起當年跟他一樣的情形，滿腔熱血，如今被澆個破滅。
一夜無話。
伯恩斯坦在城市的喧囂中醒過來，睜開眼，天色已經大亮了，他坐起來，拍拍頭，大意了，這幾天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如今驟然有了床，竟然忘了危險與時間。
起身看了下傀儡龍骨，還在，他鬆了口氣，坐在椅子上，桌子上已擺放好早餐。
伯恩斯坦吃過早餐，背著一個長布袋下樓來，旅館的兒子坐在樓梯上生悶氣，老頭則在一邊叼著煙斗，吞雲吐霧，兩人顯然發生過不愉快。
「您這是？」老頭站起來道。
伯恩斯坦掏出一枚金幣，等著老頭給他找零:「我要走了，馬上就要錯過火車了。」
「小夥子，不要氣餒啊，參不成軍，也可以做別的。」伯恩斯坦笑道。
小夥子頭一偏，氣沖沖道:「你們都不想我去，我真不知道你們在怕什麼……」
「你小子還有完沒完，怎麼跟客人說話的。」老頭煙斗扔過來，砸在他兒子頭上，「給客人道歉。」
「哼！」小夥子一腳把煙斗踩爛，轉身跑上樓去。
伯恩斯坦抬起頭，望著樓梯上的小夥子道:「去房間找找，沒準還有意外的驚喜。」
老頭把銀幣跟銅幣遞給伯恩斯坦道:「唉，我這兒子脾氣像我，您別往心底去，我替他向您道歉了。」
「沒事，我先走了。」伯恩斯坦揚揚手，走出門外。
「好勒，您慢走。」
小夥子跑上樓，打開房門，砰的一聲，甩手關上門，他把身體扔進床上，使勁地捶床，過了片刻，他爬起來，揉揉腦袋，開門走到伯恩斯坦所住的客房，推開門，一把火槍靜靜躺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