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志士

  馬車顛簸搖晃，在山路疾馳。


  赫伽無疑是出了問題的，施施心底想，自瀾緹絲爆發革命，她取走深淵女皇活著的細胞，移植到赫伽身上，雖說是為挽救他的性命，但此刻看來，深淵女皇也在移植成功的剎那復活了，深淵女皇想做什麼，沒人清楚，赫伽的命運會怎樣，恐怕也很難說，細胞與培養皿從來都是攫取的關係。


  屍鬼馬咆哮著，在一處晦暗的山崖下停了下來，施施跳下馬車，打開馬車門，赫伽走下來，隨後是毫無神採的傀儡少女，赫伽四下打量山崖，火光隱隱從山崖下的洞口傳出來，赫伽看著施施從馬車上搬出兩個大木頭箱子，有幾個健壯的青年人從山洞中走過來，背下昏迷的維薩里，以及木頭箱子。


  「您終於安全回來了！」兩個老人顫巍巍走出來，「這位是……」


  「赫伽，我的朋友，值得信賴的人。」施施道，「藥品，禦寒的皮子跟生活必需品都採購回來了。」


  「路上安全嗎？」


  「還算順利。」


  「維薩里這是……」


  「受了點傷，人應該沒什麼問題。」幾人邊走邊說，赫伽隨他們走入山洞，山洞曲折，過道崎嶇不平，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火光愈加明亮，熱氣騰騰，豁然開朗，眼前是一片開闊的山洞。


  「有了藥品，估計情況會好點，不會再死人了。從瀾緹絲城革命潰敗后，我們這群人，死的死傷的傷，一路潰逃，得不到有效的醫治，許多人死在途中……不是死在槍口下，或者是刀劍之下。」老人神色悲憫，「傷口感染潰爛，人發熱虛汗昏迷，沒幾天就死了，救不活。還好你跟維薩里來了，這才有所好轉。」


  七月底的瀾緹絲革命，志士仁人奮不顧身，為了理念，飛蛾撲火，投身進瀾緹絲戰場中，為灰暗的帝國增添血色，喚醒麻木的人們。他們頑強不屈，勇敢地追尋新的世界，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施施道:「我很欽佩你們。」


  老人沒多說什麼，嘆了口氣，事情總是要做的，成與不成，只看人，敗了就是敗了，只是太慘重了啊，幾千條年輕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慘死街頭。老頭搖搖晃晃，施施扶住他，焦急地說:「您應該快點治療，不能再拖了。」


  這時候，山洞裡的人大多都在安睡，也有受傷嚴重，疼痛難忍的人，飽受疼痛折磨，眼神空洞地望著眾人。老人擺擺手:「我們幾個老傢伙都老了，我們受的傷我們知道，該來的總會來，就不白白消耗藥品了，都留給年輕人吧。」


  「他們還需要您的帶領……」


  「唉！」老人擺擺手，「別提了，死了這麼多人，我哪還有臉面繼續外這裡聒噪。我聽說，現在瀾緹絲城裡的氣氛很微妙，一不小心，就會引發不可預料的災難，我們幾個老傢伙一合計，想要最後出一把力，為這些年輕人，為還在飽受饑寒交迫忍受奴役的人鋪開道路。」


  「不，這樣你們會死的！」


  「何懼死亡！」老人乞求道，「就讓我們這些老傢伙發揮最後的餘熱吧。帝國的老傢伙們思想太腐朽，死掉一些，大概會還帝國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老人環視一周:「剩下的這些人，就拜託你和維薩里來指引了。」老人其實很想死了，革命的悲慘境遇他們是親眼目睹的，挫敗與焦慮感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揮之不去，一方面他們深愛漆拉帝國，不願意她滑入深淵，要通過革命喚醒昏沉的老帝國；另一方面他們又在迷茫，沒有一種思想能夠引導他們，思想的空虛容易導致所有人凝聚力的潰散，七月底的瀾緹絲革命給了許多投機取巧的人機會，革命者本意是好的，奈何被人利用，但誰利用誰說不清楚，相互利用而已。


  而如今時局艱難，漆拉帝國面臨最嚴峻的考驗，外部各國的壓力，內部貴族間的相互傾軋，貴族與平民的對立，各種犯罪等等已經到了不可調理的局面了。可這時候，漆拉帝國的女皇陛下毫無疑問被人幾乎架空了，沒一點實權，又怎麼能知道帝國現在的形勢。


  老貴族不得不殺，但此刻殺了，就會給各國可趁之機，他們這些老人看的明白，但到底是不是這樣，誰也說不明白，他們中有睿智的人，但沒有辦法縱觀全局，也無力破局。身上的傷痛還在次要，心裡的煎熬才讓他們喪失活下去的勇氣，一心只想赴死，為後來者清掃道路。


  他們是想逃避啊，施施嘆了口氣，領著赫伽出了山洞:「這些人恐怕過不了多久也會死，唉……」


  「革命哪有不流血的。」赫伽道。


  施施爬上馬車:「以血來喚醒沉睡的帝國，也不知是對是錯，是否值得。」


  「總有意義的，如果不成功，說明血流的還不多，還不夠，幾千人的血畢竟少了，這幾個老人估計不夠，連同這些剩下的人，遠遠不夠！」赫伽打開車門，傀儡少女坐上車廂，赫伽坐在她身邊，關上門，「總得有人要死，成為後來者的先烈，為成功指明道路。」


  「你好像很懂？」施施訝然道，忽然她一拍額頭，「哦，我忘了，深淵女皇，這種事見得多了。」她笑了笑，「我本想接赫伽來這裡，躲避卡努特的利用，想不到你也在，就不必多此一舉了，現在就送你回去。」


  屍鬼馬人立而起，縱聲嘶鳴，拉起馬車穿行在來時的路上。途徑神聖騎士死去的地方，深淵女皇神念隱去，赫伽迷茫地看著身邊面無表情的少女。


  赫伽問:「你是誰？」


  得不到回應，赫伽轉頭去問施施:「我們這是去哪兒？」


  「回瀾緹絲城。」施施道。


  「這個姑娘……」


  「是你的。」


  「啊！？」一句話讓赫伽莫名其妙。


  瀾緹絲城城東別墅區，一幢別墅燈火通明，透過玻璃向里望，一個美貌高挑的女人勃然大怒，指著李斯特跟伯恩斯坦:「他人呢，李斯特，你說過什麼，說會保護好他的，人呢，你保護的人呢，在哪裡……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的情況，他出事了怎麼辦，那個深淵女皇又出現了怎麼辦，我從梵婀璃過來，就是為解決深淵女皇而來，我們當初說好的，現在呢，赫伽一丟，全他么亂套了。」


  李莉斯隨後來到瀾緹絲城，去見了她祖奶奶后直奔這裡，遇到回來的李斯特和伯恩斯坦，沒見到赫伽，一問才知道赫伽被李斯特丟在某個富人區小樓的陽台上，後來去找，人不見了。


  李斯特笑道:「他不會有事的。」


  李莉斯冷哼一聲:「找到他再說這話。」


  「雷戈沒來嗎？」


  「梵婀璃鎮還有一大堆事等著處理，他無暇分身。再說我是來找我祖奶奶幫忙的，她不喜歡雷戈，還是別帶他去見我祖奶奶了。」


  「雷戈真慘。」


  「慘你媽個頭，快去找赫伽……」


  遠遠就聽見李莉斯的咆哮，赫伽搖了搖頭，回頭看了一眼傀儡少女，他走一步，傀儡少女走一步，退一步，傀儡少女也退一步，他與傀儡少女一步之隔，永遠不多不少。


  怎麼解釋呢，頭疼啊，赫伽無言地走向別墅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