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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三章: 輪迴之中,前世醒悟

  「告急軍書夜半來,開場弦管又相催。瀋陽已陷休回顧,更抱阿嬌舞幾回。」


  ——《哀瀋陽》其二。


  1931年9月18日,好像也和平常沒什麼區別的一天,就是風很急。


  但那一天晴天霹靂,陰陽顛倒,三千萬萬東北人民頃刻淪為亡國奴。


  一夜之間,兩世為人。


  原本溫潤如玉的女子在今日驚慌失措的推開木門,對著里堂上的男子喊道,「少帥!東北……亡了。」


  被稱作少帥的男子沒有說話,而是輕輕的將食指搭在嘴唇上,然後將目光重新投向戲台上。


  白面綵衣的花旦翩翩起舞,抑揚頓挫,「青溪儘是辛夷樹,不及東風桃李花。」


  戲台上正唱桃花扇,美輪美奐。


  少婦輕輕的墊腳上前,卻看到少帥俊朗的臉龐上兩行清淚的痕迹早已劃過,已經乾涸。


  依稀間,黑暗中有人問道,「後悔嗎?」


  張學良沒有回答,而是跟著戲台上的曲調,婉婉唱起,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少帥閉上了眼,不想讓人看到他雙目中的猩紅一片。


  紫氣再轉,轉到了盛唐。


  從未有過任何一個朝代有唐朝這般低調奢華。


  《資治通鑒》有言:「自開遠門西盡唐境,凡萬二千里。」以示戎人不為萬里之行。


  有萬國來朝的繁華,也有雲想衣裳花想容的瑰麗。


  在平康里位於長安的東南角,一位女童抬起頭,面前的是溫潤爾雅的青衫書生。


  書生低下頭,以樹枝作筆,在地上寫下「江邊柳」三個字,少女微微沉思,輕聲答道,


  「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


  「影鋪春水面,花落釣人頭。」


  「根老藏魚窟,枝底系客舟。」


  「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


  書生驚訝的低下頭,而女童倔強的看著他,眼中彷彿有星星在閃耀。


  那一年,溫庭鈞收魚幼薇為弟子,教她作詩。


  那一年,魚幼薇十一歲。


  時光輪轉已是三年。


  當年的女童出落的亭亭玉立,但當年的書生卻向南遠去。


  少女亭亭如立,但他卻垂垂老矣,不願誤了她的終身,於是將她託付給一位好友,名為李億。李億風度翩翩,才華橫溢,是那一年的狀元郎。


  但溫庭鈞卻不知道,這位好友未能盡到責任,也不知道少女最後流落街頭,凄慘無比。


  少女在道觀中成了道姑,也成了「魚玄機」。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三年的等待只是一場夢,九年前的相遇或許也只是一個錯誤。


  一夜之後,道觀上掛著一個新的牌子。


  「魚玄機詩文候教。」


  一夜間,長安驚動,道觀前車馬流龍。


  六年之後,她看著牢外的星空,不禁想起當年的初遇。


  「後悔嗎?」黑暗中還有人這般說道。


  女子不言不語,只是閉上了眼。


  想到疲倦的人間,不再少年。


  卒年二十六。


  紫氣再向前,這一次橫越了七百年。


  三國亂世,豪傑爭雄。


  還是這長安街道,有寶馬雕車,有鐘鼓奏樂。


  雍容肅穆,瑞氣氤氳。


  有人九乘車儀,從東方來,左右有名揚天下的虎賁軍。


  九為極,九乘是謂天子儀仗,但轎上男子卻非九五之尊。


  但他不以為意,甚至露出笑意。


  因為今日之後,他就是天子。


  但一匹白色的駿馬從西方迎面而來,馬上將軍威風凜凜。男子原本露出笑意正想相迎,但一桿長戟穿過了自己的胸膛。


  「國之大賊,也敢窺神器之位,本侯不願但也只得大義滅親。」


  好像只是為了說服自己,隨罷那器宇軒昂的將軍並沒有多看他一眼,而一手攔起他旁邊的美人,揚長而去。


  男子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伸了伸手想要呼救命,但身體里劇烈的疼痛讓他說不出聲來。


  「後悔嗎?」有人還是問著這個前一刻雄霸天下的人物。


  董卓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昏暈已經襲上自己的腦海,陷入長久的黑暗之中。


  一股怒氣在心中升騰,這一次不等紫氣勃發,就先攜它破開輪迴。


  這一次是戰國春秋。


  戰國春秋有兩人,名垂千古。


  一者姓庄名周,被人尊稱為莊子。


  一者姓惠名施,被人尊稱為惠子。


  一者是道家繼老子之外最為出眾的哲學家,一者是名家的開山鼻祖。


  莊周因崇尚自由而不應楚威王之聘,生平只做過宋國地方的漆園吏。史稱「漆園傲吏」。


  惠施是合縱抗秦的最主要的組織人和支持者,他建議齊、魏互尊為王。


  他們是對手也是朋友。


  惠子喜歡倚在樹底下高談闊論,疲倦的時候,就倚樹而吟,據槁梧而暝;這種態度莊子是看不慣的,但他也常被惠子拉去梧桐樹下談談學問,或往田野上散步。


  有一日,於一橋上,莊子指著橋下游魚嘆道,「鯈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


  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惠子曰:「魚你奶奶個腿,再給你一次思考的機會,這還是不是魚之樂?」


  莊子看著惠子手中的AK47步槍微微頷首,道,「是魚之樂啊。」


  紫氣有些看不下某人的亂篡亂改,游魚飛越出水面,啪啪給了惠子兩個耳光,畫面泛起漣漪,時光輾轉了十年之後。


  那時惠子已經逝去,莊子送葬,經過惠子的墳墓,回頭對跟隨他的人說:「楚國郢人捏白士,鼻尖上濺到一滴如蠅翼般大的污泥,他請匠石替他削掉。匠石揮動斧頭,呼呼作響,隨手劈下去,把那小滴的泥點完全削除,而鼻子沒有受到絲毫損傷,郢人站著面不改色。宋元君聽說這件事,把匠石找來說:『替我試試看。』匠石說:『我以前能削,但是我的對手早已經死了!』自從先生去世,我沒有對手了,我沒有談論的對象了!」


  惠子者,惠施也。惠施死去,莊子便把自己的眼睛緊緊閉上,不觀左右事,不講前後語。


  有人問起,莊子答曰,「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


  他們對手了一輩子,但到死也是朋友。


  而那條游魚裹著紫氣飛上青冥,在天上天的一處山間湖水落了影子。


  湖水中不光有它影,還有另外兩個人。


  伯牙子期。


  一者為俞伯牙,善於演奏;一者為鍾子期,善於欣賞。


  伯牙彈琴的時候,心裡想到高山,鍾子期說:「好啊!簡直就像巍峨的泰山屹立在我的面前!」心裡想到流水,鍾子期又說:「好啊,這琴聲宛如奔騰不息的江河從我心中流過!」


  不管伯牙心裡想到什麼,鍾子期都能準確地道出他的心意。鍾子期去世后,伯牙認為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知音了,於是,他把自己最心愛的琴摔碎,終生不再彈琴。


  而在這,紫氣卻化紅魚作最後一躍。


  這一躍,跳躍了時間,跳躍了世界,也跳躍到了洪荒年間。


  紫霄宮中有紅塵三千客端坐於下,紅雲不前不後,聽著上面道祖的講道搖頭晃腦,有時心喜之時更是手舞足蹈。


  道祖淡淡的撇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而依稀好像露出了一抹笑意。


  而再時光輾轉,他身處於一道觀之中。


  道觀之中有一株巨大的果樹,是為人蔘果樹。天開地辟的靈根人蔘果樹,萬年一收穫,只得三十個果子。那果子,「聞一聞,就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就活四萬七千年。」但此時的他卻抓著就啃,一連啃了四五個,但對他也沒什麼大用。


  是的,像他這樣超脫時空的大羅金仙,本身就是與天同壽,這人蔘果又何能加他於身呢。


  「沒了我,你還上那乞食呢?」鎮元子故作譏諷的笑了。


  不過他也沒想到,他的話應驗了。


  悠揚的鐘聲在天地間響起,鎮壓著地火風水的四逸。


  紅色的葫蘆化為滿天的紅砂攪亂了整個天地萬象,但一隻擎天的巨爪卻還是撕裂了他的胸膛。


  還有滾滾的血河淹沒了全部的視野,唯有一道極淡的紫氣帶著他穿過混沌,躍入那陰曹地府。


  天地反覆,世間輪迴。


  穿過戰國的高山流水,穿過春秋的小河流畔,穿過三國的戰亂,穿過盛唐的繁華。


  還有民初時的戰火,最後在一個普通的房間里孩童呱呱落世。


  有神仙,有樂士,有聖人,有權臣,有道姑,有軍閥,有普通人。


  李澤華從輪迴中睜開眼,恍如隔世。


  而這一刻,李澤華踏入陸地神仙的陽神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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