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問道
伽羅帝國是六十四三等王朝中的一個,然而它卻是三等王朝當中屹立不倒,傳承時間最長的古帝國,至今年限已很少有人知道了。
伽羅帝國位於一百零八國的邊緣位置,在帝國管轄疆域的最東側。
三等帝國受到等級的約束,不論國土的面積多麼的遼闊,規模也只有帝都與村莊的關係。
到了二等帝國才會將不同的區域划給不同的城池管理。
而一等帝國,傳說中的八大神國,幾乎沒有村落的存在了,每一座城池比之一個三等帝國的面積還要大上許多。
伽羅帝國的東側邊沿處,有一個村莊。
這個村莊叫做岐山莊,依山而立,山便是岐山。
岐山莊的位置已經是這一片大陸的最東之處了,據說再往東走存在了一條河,名曰:弱水三河。這條河將大陸分割成了兩塊,跨過這條河一直向東就會到達蠻巫的領地。
岐山的山腳處,岐山莊最東南的位置,一片樹林前,這已經是帝國的最邊緣處了。
「嘭,嘭,嘭」的聲響從一個小房屋的庭院之中傳出。
一道頎長的身影筆直的站立在庭院的中央,一頭紫色的妖異長發此刻隨著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飄起在身後。劍目朗眉,彷彿刀削般的臉龐堪稱完美,但是在眉宇之間卻帶了一抹憂傷,給人一股怪異的感覺。
他一襲的青袍已被汗水浸濕,大口的喘息著,原本病態蒼白的面龐也因緊咬牙關而略顯得猙獰。在他的面前樹立著一個木樁,木樁靜靜的立著,面對著眼前這個男子彷彿只有沉默可以發出聲音,但更似是譏諷。
譏諷他的無力,他的不可改變。
突然,男子動了,他揮舞著雙拳,猶如狂風暴雨般不斷的打擊著木樁,將心中的不忿與痛苦一起的發泄出來。
男子修長的雙手緊握,一擊一擊越來越慢,顯然已經疲憊。
尤其雙手之上泛著殷紅,血液與汗水混合著滴下。
飛舞的長發仍然在飄蕩,可是,原本的紫色卻從發梢蔓延上一層金黃色,一會的時間一頭紫發便變成了金髮。從他的體內好似傳出了一聲悶哼,右拳之上覆蓋了一層紫黑色的光芒,隨後一股毀滅的氣息迸發而出,原本招搖的木樁直接粉碎。
碎屑隨著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去往了不知何處,這一切在轉眼之間就已經完成。
岐山莊的另一邊,西邊的位置,一間土房裡面,一位手持蒲扇正在熬藥的老人,恍然驚起,沒有皺紋但卻憔悴的臉上露出了焦急之色,剛才他又感受到了那股從季無涯身體中爆發出來的毀滅之力。略一沉吟,他便從土房中消失,連同消失的還有爐灶之上的葯鼎,只剩下火苗在屋中搖曳。
又下一瞬,老人已經來到紫發男子所在房屋的門口,門是虛掩著的。老者用粗糙乾枯的手端著葯鼎,步履蹣跚,當他推門進入看到男子的時候,一雙渾濁的目中流露出了一抹痛苦的神色。
紫發男子,也就是季無涯。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右臂上的青衫直到肩膀的部分整個的爆掉,青筋虯結,肌肉塊像是炸開一般,不斷地顫抖著。
老者輕聲的喚道:「無涯」季無涯在聽到老者的呼喚時,全身一震,用力的抬起頭來,視線從模糊漸漸變為清晰,一張蒼白的臉已變為慘白。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勉強擠出來的笑容也顯得無力,「爺爺,您來了」。
老者微彎的身軀,蓬鬆的頭髮黑白相間,這都是歲月留下來的東西,而在逝去的歲月當中,他到底經歷了什麼,無人可知。
老者是季無涯的爺爺,名為季天龍。季天龍蹣跚的步履在邁向季無涯時卻是步生龍虎,毫無年邁之感。他乾枯的手抓住季無涯那隻暴露的手臂,季無涯感覺整條手臂有一股暖流在激蕩,原本的疲勞和痛楚也一同的消失。季無涯本是慘白的臉也恢復了一絲紅潤,他無奈的笑了笑:「爺爺…」
不待他繼續說下去,老者搖了搖頭,聲音略有些沙啞,還有一絲隱藏很深的顫抖,「無涯,沒有必要了,強求不得。」話語間已將葯鼎中的藥劑倒了出來遞給季無涯。等到季無涯將葯全部喝下,他又開口,「今日夕陽,易大師的最後一堂課,你……去送一下他吧」
……
夕陽之下,總有某種蕭瑟在回蕩。
紅黃色的光芒,灑落大地,照著斑駁的樹影,朦朦朧朧。一輪的圓月已在天際隱隱若現,不甘示弱。
山莊之前,一棵蒼勁的大樹屹立,在大樹的旁邊,一個土層壘砌的祭台模樣的圓台上,端坐著一個老者。老者著一身黑色長袍,須髯光亮有股出塵之意,他帶著一臉和藹的笑容,慈祥的看著下方的孩子們。
他的目光在看到那個坐在眾人邊緣的男孩時,凝滯了下來。
男孩似有所察覺,抬起頭來,與老者對視。
然後微微一笑,但笑容中滿是苦澀,老者柔和的目光中帶著一絲的寵溺,見男孩低下頭去之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老者在這村莊已十五年之久,十五年間一直照拂村莊老少,並且每月十五日老者還會開壇佈道,為村裡的人們講解修鍊之事,所以老者在這村莊當中威望頗盛。老者原名村莊的人並不知道,只知老者姓易,便取其單字,稱為易大師。
易大師曾受恩於岐山莊之人,這便有了照拂岐山莊的十五年之約。今日是十五之日,也是易大師最後的一次佈道傳教,因為十五年之約已到期限,這次說道完成之時也便是他離去之時。
下方的少年少女臉上也是一副嚴肅模樣,沒有平日間的嬉笑玩鬧,場面一片沉靜肅穆。突然一陣笑聲傳出:「哈哈,大家不必如此,終有離散之時,老夫能與大家一起生活十五年便是快樂至極了。」正是易大師開口,但是他說完之後也陷入了沉默。
大家的心裏面都感覺沉甸甸的,易大師這些年來為大家所做的每一事大家都看在心裏面,今日竟要離別,怎能不痛惜。
易大師長呼一口氣,「今日是我最後一次為大家傳道。」聲音緩慢有一種曠遠,「離別之日,別無它物相送,今日我便為大家問道!」
「即為問道,則道為何?道者,無所不包,無形無相,大而無外,小而無內,有變則正,過而變亦可過而不變,是謂永恆。」眾人在下方悉心的聽著。
「道為萬物之本源所在,有乃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自然是吾亦可生萬物而返道。我輩修士自成道體,冥冥之中自有變化與之對應。不過,最高之境,非常人所能達到,亦或非常人也無人可達。」下方之人似有所思。
「而我們所名之道,又非真正之道。」
「道可道,非常道,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我們所身處的乾坤世界中的所有一切,皆為不可言之道,非常道,所顯現的。道無處不在,無時不在。」
「我們修士本是逆天而行,奪天地造化付諸於身,如此即是逆道!」說話間易大師雙目炯炯散發出一股星辰一般深邃的光芒,「而我們修士,所修所求也是天地大道!」
「道對我們而言,是一種規則。道,既定天下事物,那日月無人燃而自明,星辰無人列而自序,風無人扇而自動,水無人推而自流!但是另一面又是一種束縛,天道無情,以萬物為鄒狗!」
「我們修士,修身養神,爭天,爭地,逆境而上。修行的同時便是尋道,找到自己的道路!」易大師目中精芒閃耀,臉色略有些紅潤,「唯有如此才可以在修行路上走的更遠,更廣闊!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修士問道更問心!」
當最後一束光灑落大地,天色旋即黯淡了下來。岐山莊的村口,只剩下了一個有一頭長發的青年和一位不怒自威精神矍鑠的老者。
老者此時正溺愛的看著眼前的少年,同代中唯一的一個沒能踏入先天境的人。
老者就是易大師,少年便是季無涯。至於其餘的村民,大概是知道什麼的,大多早早告辭,少數不明所以的村民也被其他人以「悟道,修行」為由強行拉走。
易大師笑了笑,拿出一塊黑色的令牌,放到季無涯的手中。
然後目不轉睛的盯著季無涯,又似喃喃低語一般,「若你往後能夠修行,來敕寧學院,我教你道義;若是不能修行,來敕寧學院,我佑你今生!」
他眉眼遒勁望向遠方的雙眼深邃,又正色道:「劍可傷人,亦能傷及。」
……
夜風鼓起,似吹起一層揚塵,易大師的身影漸漸的與黑暗融合。
季無涯獃獃的看著易大師消失的地方,忽的產生了一種落寞之感,十五年間易大師如何對他,都在心中明了。
但是,他自己總覺心中有愧,愧對於易大師的教導!
「庸人啊,庸人啊,季無涯你真是廢物,辜負了易大師的一片苦心!」季無涯閉上了眼睛有痛苦的神色,又有苦笑和無奈出現在臉上。
季無涯搖了搖頭,手微微一握,令牌滲出絲絲清涼。
他手掌摩挲,令牌不知是什麼材料煉製而成,有古樸沉重之色,入手卻是輕若鴻羽。
令牌的一面刻有一個古老的文字「易」,另一面卻是一把劍的紋路,劍尖處點著一抹硃砂紅,殷紅妖異,似有猩紅色的光芒流轉,季無涯將令牌收起,轉身邁步走去。
這時,從夜空中傳來了一陣鳥鳴,凄慘悲涼,那是子規在哀啼。
他滿目蕭然之色,想起了神國國君身死道消化為杜鵑之鳥的傳說,自嘲般說道:「那等神人最終如此,我於這滾滾紅塵中不過一抔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