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黑風高夜
烏雲無邊無際,遮蔽了天空。整片大地都彷彿被埋葬在深淵當中,陰沉的風怒吼。
無垠的大陸被一條沒有盡頭的河流截斷,將大陸分為東西兩塊。
東邊為異人蠻巫苗的領地,而在河流的西側則是帝國統治的範圍。
夜晚下的這條河,波瀾不驚根本沒有一點的漣漪泛起,水流也像是完全靜止的,沒有一點生氣可言。
弱水三河,生靈的禁忌河流。
而此刻在河面上,有兩條黑色的木船急駛,一條在前一條在後,由西岸向著東岸前進。
疾馳在前面那條船上,一個青年面露急切之色,緊咬牙關,雙目死死的盯住前方,甚至有血絲瀰漫。
在船頭部位,有一支木杆,木杆的頂端有一個圓球一樣的東西,青年雙手捧住,猛的一咬牙似有更加強大的力量順著木杆湧入船內。
他所乘做的木船的速度頓時加快,但是代價是他一口鮮血噴出,使得他直立的身體搖搖欲墜。
後面那條木船之上,一個中年模樣的人站在船頭,單手握住那個圓球,一臉陰鷙的盯著前面突然加速的青年。他冷哼一聲,身體內湧出一股十分龐大的力量,原本拉開的距離瞬間接近。
木船靠岸!
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黑暗,青年卻是瞬間感覺迷茫,到底該往哪裡逃!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天空中一道白色的光芒一閃而逝,直插雲霄,破開一方天際。磅礴的威勢瀰漫,雖然只有一瞬但是卻被他捕捉到,猶豫不決的青年來不及思索,一咬牙展開極速朝著那個方向奔去。
那正是岐山莊的方向!
後方,中年男人也登上了岸,他緊追在青年的身後,冷笑道:「強弩之末,你逃不脫了。」
青年在修為上不及那中年男人,但是卻勝在手段多且古怪,所以可以一直逃到現在,但也像中年男人說的一樣他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青年咬牙:「我若不死,他日必定誅你九族!」說話間又不惜燃燒壽元,瞬間提速。
後方中年男子緊追不捨,獰笑道:「南將軍對老蠻神盡忠儘力,黎親王是蠻神的族弟理應擔任新蠻神,你個毛頭崽子又有什麼能力控制整個蠻族。」
青年聽到這番言語沒有去反駁,他的心中在滴血。他的父王在十幾年前失蹤,礙於他父王的威嚴,起初南將軍等人的野心並沒有表露出來,等了十幾年之後,他們的耐心已被消磨殆盡,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如今便是展露了獠牙,暗中對他出手。
他父王的舊部有四大蠻將:東西南北,四大統領。
其中東將軍為親軍,常年侍衛在蠻神的身邊。
西將軍則鎮守在與巫苗境地的交界處,保衛蠻族的安全。
北將軍負責資源的開採收集,經常帶領部眾探索邊疆征戰無人之地。
而南將軍則負責處理內部的事務,各種資源的分發以及獎懲都在他的管轄之內。
所以這樣看來,南將軍在蠻族內部的力量可謂根深蒂固,說是蠻神之下隻手遮天也不為過。
這次的襲擊事件就是由南將軍策劃發起的,他先是假擬蠻神手諭支開東將軍,然後又以軍需不足為由派出北將軍。
而他的那個族叔,想必是覬覦蠻神這個位子許久了。一直都在暗中圖謀,聯合南將軍等朋黨,等到這一天時機成熟,或者說是……他們已經沒有耐心等下去了,然後對他發動了雷霆一擊!
青年心中悲憤,更加堅定了他活下去的信念,因為如果他不能活著回去的話,即使東西北三蠻將知道了事情的發生,但是他已經死了,為了整個蠻族的發展他們也只能忍下。
三位老將忠心耿耿,守護蠻族,其心可鑒。但是蠻族內部卻並不是真正的鐵板一塊,當年老蠻神統治時在內部掀起了一陣血雨腥風,將所有反對的不和諧聲音全部的清洗!所以在老蠻神失蹤十幾年內,他們即使再如何的有野心也不敢公然反對他。
一追一逃,前面一道暗紅色的長虹劃開寂靜的黑夜,後面一道灰色的身影在空中不斷閃爍前進。
在暗紅色長虹的後方,已經連成了雨幕一片,就似這惡雨也在追擊他。他前腳剛踏出,大雨就在後面落下,沒有電閃雷鳴,雨水像是憑空而來。
灰色的身影在磅礴的雨中前行,在他的身體表面有一層薄薄的光幕,使得他滴雨未沾。
青年內心苦澀,難道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嗎?此刻的他是真正的油盡燈枯了,他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速度也慢了下來。就在他意識朦朧之間,一團團光芒出現在他的眼裡,前方就是岐山莊,就是他感受到那股莫名威壓的地方,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他全身力量一泄,整個人從空中摔到地上,意識徹底的昏迷,後面緊隨的大雨將他籠罩。
他雙眼閉上前的最後一刻,恰看到一個紫發青年向他走來。
那是季無涯,從他爺爺土屋出來后他並沒有直接回去休息,內心中洶湧澎湃,不斷的回想著他爺爺的話語「以劍御意,道粹藏殼」。他越想越明朗,獨自立在村莊東側遠眺,他感覺自己心中前所未有的通明,甚至都有一種豪邁之感在心中產生……
就在他沉浸在那種玄妙的境界當中時,一道暗紅色的光芒在他的面前跌落。就像那男子看到的最後畫面一樣,季無涯好奇的朝他走去。
天地都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季無涯走到近前才看的真切,那是一個青年男子,此刻全身都伏在地上。
季無涯倉促間蹲下身去,將他倒轉過來。那是一張清秀的臉龐,只不過十分的蒼白,是由於過度的消耗本源而導致的。
季無涯探了探他的氣息,時有時無,十分的微弱,他內心擔憂,急忙背起男子要回去讓他爺爺救治。
雨水就這樣悄然的滴落,沒有任何聲響,甚至連塵土也是沉默的。
後方的灰色身影在離季無涯一段距離處站定,他內心暗道失策,又是急切。但隨後又鬆了一口氣,因為他探測到季無涯只是一個連先天境都不曾踏入的凡人。
他隱蔽自己的身形,以季無涯的修為是斷然發現不了的。他冷哼一聲果斷出手,決定立刻了結掉那個青年和這個愛管閑事的凡人,因為這裡畢竟是人類帝國的管轄區域,儘早出手省的夜長夢多,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內下動用了全身的力量,化所有的殺機為一道術法,鎖定兩人後猛的爆發。
然而就在他的術法發出的一瞬間,他突然之間感覺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氣息迸發,那股氣息冥冥之中將他鎖定,令他頭皮發麻,他的那道術法直接崩潰於無形之中!
那在青年身後還欲繼續前行的雨水,好似靜止下來!
中年男人目眥盡裂,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展開全身的所有修為,同時接連噴出數口本命精血施展出血遁之術。
他內心不斷的顫抖,那股磅礴的威壓絕非他所能夠抵擋,使得他這裡產生一種致命的危機,現在的他只想一心逃命,哪敢去管自己本來的任務。
然而他的血遁之術才施展開,似有凌空一指向他點來,頓時他的身體在虛幻中如受到大鎚抨擊,七竅流血整個身體都萎焉了下來,與此同時有一股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嚨,定住了他的身體。
他自身的力量與那股力量相比,差了不是一個檔次,以他的修為去反抗,那就是蜉蝣撼大樹,瑩瑩之光又怎能和皓日爭輝?
一種死亡的陰影籠罩在中年男人的心頭,眼看逃脫不成,他立刻在顫抖中開口:「前輩,在下無意冒犯,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寬恕,小輩願奉上至寶謝罪!」
「我來自蠻族,是南將軍的親信!即將登基的蠻神是我的……」他又急忙開口,不曾說完。
憑空,一道聲音在他耳邊乍響,穿透他的神魂,聽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聲音幽幽但有無窮的殺機蘊含:「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他下手!」
中年男人原本還要扯虎皮,讓對方有所顧忌,但是誰知對方卻絲毫不在意,直接下了殺手。
男人還要說什麼,但是不等他開口,那股力量陡然間爆發,整個身體在那力量的蔓延下如同鏡片一般,在一道道裂痕遍布全身後,「咔嚓」破碎,真正的身死道消!
一同破碎的還有他的修為,他的神魂,以及在天地之中的命格,他……徹徹底底的從這片天地之中消失,一絲的痕迹都沒有留下。
男人臨死之前心中怨恨,他想不明白,難道青年的父王還活著?南將軍等人不是已經確認老蠻神死亡了嗎?那麼為什麼他會有這麼強大的靠山?
他更怨恨自己,為什麼就不能早一點出手!但是一切都隨風遠去了,他已經歸於塵土。
同時他更不知道的,是他的死亡只因他對那個凡人起了殺心。
好似有喃喃的低語在天地之間回蕩,「沒有人,可以傷害他,沒有人,沒有人……」
身為當事人的季無涯,卻並不知道他的一番善舉,卻差一點招來殺身之禍,他還在為這個陌生的青年擔心。
那綿綿擴散的雨,在靜止之後又重新落下,只不過,停步在青年人的身後沒有繼續向岐山莊方向擴散。
天地重回寂靜,不,一直都在寂靜當中。
所有的生靈都沉浸在了黑暗的擁抱里,黑暗張著大口像一頭洪荒猛獸。
月黑風高夜,殺人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