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獸王祭祀
這一夜在血蝠衝擊之後,倒也平靜下來,並沒有新的獸潮出現,但是沒有人鬆懈,換班值守,確保警惕的同時保障族人的休息。
季無涯睡不著,頭腦中不時浮現出那些族人歡聲笑語的熟悉面龐,可是如今漸漸的模糊扭曲,他們……死去了。
八叔死前給他的微笑……死後仍然掛在臉上,還是沖著他,但卻讓他內心冰寒,那笑容像是在告訴他:我還是你的八叔。
啊!那種刺痛又一次來襲,八叔已經不是那個八叔!
目中的淚光已經壓抑不住,順著臉頰滑落,此時他就是一個失去親人的小孩。
而就在他淚眼婆娑時,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季無涯拭去淚水轉過身來。
看到的是同樣一臉悲戚頹廢的烏蘇,那個平日里沒心沒肺歡喜不斷的烏蘇此時雙目也泛紅,望著季無涯的雙眼。
季無涯從中看到的是悲痛憤恨,以及與他目中相同的……自責。烏蘇自小就是孤兒,他在襁褓中時被村民發現帶回到村莊內撫養長大,可以說沒有岐山莊的族人就沒有他烏蘇,每個族人也沒有將他視為外人,反而將他看做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對待。
如果說季無涯對岐山莊,對族人們是情深似海的話,那麼烏蘇的就是情比天高!
因為季無涯還有個爺爺,還有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但是,烏蘇沒有啊,這岐山莊就是他的家,這裡的每位族人都是他的親人啊!
烏蘇的悲痛並不在他之下,但是他本就是一個感性的人,所以此時才會落下淚來。
季無涯壓下悲痛想要安慰幾句烏蘇,但烏蘇的聲音卻先他一步傳來,「無涯,你知道嗎?我從小沒有家,沒有親人,是族人們帶大的我,是他們給的我溫暖,給的我家。」
他的話語徐徐道來,像是自己的訴說,「可是,為什麼他們在我的面前死去,而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的親人,我愛的人就這樣的死去了。」
「那一刻,我的心很痛很痛!那種痛無法言語,只能窒息。」
「無涯,王過的父親也死了。」
王過?那不是村南王三叔家,被他稱為關門弟子的,清晨時他還帶過來的那個孩子嗎?
季無涯目中詫異,隨後黯淡,連他都死了。
「我還記得當初王三叔將王過交到我手中的期望,我答應他要教王過神通,要讓王過成為大能,我也知道……王三叔只不過是為了讓我開心罷了。」烏蘇此刻全身顫抖,一顆淚水也控制不住的滴落,他伸出手顫抖著擦去,繼續喃喃和季無涯訴說著。
……
夜很靜,但卻有血腥氣息瀰漫,戰血已經沸騰。
岐山莊中央位置,當初接待羅耀鋒的祖宅中,大廳之上的中央座位,雙目渾濁身形瘦小的族老端坐,在他的左右手兩側各有兩個人影,因為大廳上只有幾盞火燭點燃,所以光線很暗看的並不清晰。
羅耀鋒此時叩門而入,目光掃過族老,在看向兩邊時心中一驚,腳步也停了下來。
那左右四人身影都是瘦小,無一例外,都是頭髮花白皮膚乾枯,或是目中帶著深邃,或是面色滄桑,又有凌厲的精芒射出看向羅將軍。
羅將軍此刻緩過神來,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震驚,又是四位!
氣息深沉,如淵如獄,雖然不及族老那種虛無縹緲的恐怖,倒也是處在了同一個層次上!
岐山莊的底蘊……恐怖如斯!只是帝國內的第二大庄未免太過小覷了,這股勢力就算放在帝都內都能排的上號。
族老看到羅耀鋒到來,微微起身想要讓座於他,而羅耀鋒看到這一舉動,當下開口制止,「族老,羅某人有要事相商,刻不容緩。」說罷隨便找個位子坐下,沒有露出任何不適的神色。
在當初族老顯露出修為之後,他就已經沒有了喧賓奪主的想法,現如今見到這一幕,即使是對方的過分恭維都會讓他心驚肉跳。但他好歹也是位高權重什麼場面沒見過,很快就穩定下來。
而族老微微站起的身子又重新坐了回去,那四人適才盯住羅耀鋒的目光也收回,閉上了眼睛靜養。
族老一座定,立刻開口道:「羅將軍,你可知岐山獸潮因何而來?」聲音滄桑縹緲聽不出感情。
羅耀鋒眉頭微皺,只道有岐山獸潮百年一次踐踏帝國人民,卻並不知到底是什麼原因。
他搖搖頭表示不清楚,似在族老意料之中,緊接著說:「岐山橫跨伽羅,雲羅,和絳羅三國,連綿橫亘數萬里範圍,但是它的外圍卻佔了很大一部分,真正的中央部位像盆地一樣凹陷進去,這即是一種保護,但……也是一種束縛,束縛它們的行動!」
羅耀鋒的內心狠狠地一顫,這種辛密他從未聽說過。
「隨著修士的崛起,它們的生存範圍被限制在岐山內,但是隨著妖獸的不斷繁衍修行和強大,岐山內有限的資源被加速消耗!獸潮報復修士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這是要假修士之手對那些低層的妖獸進行殺戮!這隻不過是它們頂層某些生靈的意志而已!」
殘酷!修真界中的強者可以一念決定弱小存在的生死!
「而那些在最低層賣命的妖獸,卻不知自己只不過是被擺布,任人隨意捨棄的棋子罷了……」
「這也是對妖獸潛力種子的選拔,活下來的自然以後成長的會更加順暢,獲得更多的資源傾斜,這也是它們不斷強大的一種手段。」
羅將軍點頭表示認可,他能爬到現在這個地位,自然經歷了很多殘酷的競爭。
這時族老停頓下來,似喘了一口氣,目光看向羅耀鋒,他目中的渾濁消失,露出平靜若星辰大海般深邃,羅耀鋒竟然一時之間心神恍惚。
「可是帝國也只有束縛限制它們的能力,卻是讓它們一直得以存在,不是帝國仁慈,而是做不到!因為岐山妖獸當中有一位……獸王!」
聽到這裡,羅耀鋒凜然,果真如此,獸王祭祀原來並非傳說。
「說是獸王,但沒有人清楚獸王的說法。但是獸潮卻是雙方高層一個默許的摩擦,岐山內的妖獸不甘,而帝國方面又不想與它魚死網破。有傳聞,獸王每三千年蘇醒一次,而它不吃別的食物只需要人類修士的祭祀,滿足之後就會重新陷入沉睡,庇護岐山內妖獸的同時,還能夠整體提升它們的血脈層次!這被我們稱之為……獸王祭祀,以修士無量頭顱無量血的祭祀!」
羅耀鋒此時已經平復心情,驚駭這些信息也有不解的疑惑。
族老微微搖頭,語氣平淡,似自嘲般說道:「沒想到,活了一輩子經歷了兩次獸潮不說,竟然有幸能夠再經歷一次獸王祭祀。」
他似看出了羅耀鋒的疑惑,「羅將軍是否不明白,既然這樣為何還要抵擋獸潮?為什麼不遷移?」
族老嘆息,有無奈,有滄桑,目中的光芒似看穿了這些迷霧,「這一切……都是高層的意志,我們……只是棋子而已!在岐山莊之前有很多的村莊建立在這裡,但是幾經歲月它們都磨滅在了歷史當中,有的是因為抵擋不住獸潮的衝擊被妖獸撕裂,而有的則是因為遷移村莊遭到了帝國的怒火……岐山莊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才可以存在這麼長的時間。」
羅耀鋒全身寒毛乍起,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蔓延,他也是人精,似想到了一種可能,那種不安在他心中滋生后瘋狂的生長。
族老察覺到他的不安,咧唇一笑,一口明晃晃的白牙露出,看在羅耀鋒眼中這笑容詭異,讓他心神更加的不安。
羅耀鋒焦急開口略顯急躁,「既然是獸王祭祀……事不宜遲,我現在就派人回帝都搬救兵!」
又是族老淡淡的聲音響起,「羅將軍如今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應該比誰都要明白其中的博弈,你想一想帝國內其它要抵禦獸潮的村落,都是安排的……誰?」
羅耀鋒心神一黯,已經證實了,自己不願相信又如何?
並非他怕死,怕死的話,他能在軍營當中摸打滾爬到如今這個位置?怕死的話,他能常年鎮守邊疆守衛帝國?真因為他不怕死,所以他比其他人更怕……死的毫無意義,死在高層對峙的博弈當中!
他回想到當初他在出征岐山獸潮前,於皇宮中許下的軍令狀時,負責此次事宜的恭親王那一抹很快消逝的……笑容,如今結合族老所言內容,怎麼看那笑容都透露著詭異。
一切豁然貫通,思緒如同醍醐灌頂般清澈,恭親王是要假獸王祭祀之手,除去他們這些與他立場不同的人!
所以,無論他如何求援,帝都方面是不會有任何援兵的!
「羅將軍,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而且船還是殘破不堪,時刻都會沉下的陳舊木船。我們……決定不了高層的意志,但是我們的生死,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輩修士,所行是逆天之事,為的不就是跳出格局,我命由我嗎?如果沒有了反抗,這……還是修士嗎?」
羅耀鋒早已認清局勢,此刻隨著族老話語的傳開,有一種豪邁氣勢升起,我命由我!
他目中燃起熊熊火焰,那是鬥志之火,是生命之火,更是修士之火!
他抬頭,恰與族老看來的目光相碰,頓時哈哈大笑,笑的癲狂,笑的豪放,那是對同道中人的認可。此刻他所有的成見和隔閡都消失,他們現在確實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條……處於洶湧暗流中的殘破之船!
族老也淺笑,這笑聲從祖宅中傳出,回蕩在夜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