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八弦音
凌瑤抱著蝶箏,目視著眼下歡呼高喊的族人,不禁回憶起四年前三弄蝶箏的情景,那弦音的美妙她至今頭記憶猶新。
她默默地注視著蝶箏片刻,明眸一閃,揮袖召出紫色巨蓮后,便撫琴落座。
在其坐定地那一刻,她突然想起寒覓當初所言的第八弦音,當時並沒有切身體會,也許是自己彈得太過忘情,今日她想好好聽聽這蝶箏所謂的第八弦音到底是何等神妙。
嘲岡目視著台上,他心頭劃過一絲疑惑,因為凌瑤坐下的紫蓮跟六耳仙猴留下的那朵紫蓮幾乎一模一樣,難道這兩人之間存在著莫名的淵源關係?
只見凌瑤乘蓮已經幽幽上浮,可以看出此時的她情緒飽滿,十指微屈,即刻就要音隨弦動,這一刻嘲岡還是無比期待,因為那妙音他曾聽過,那旋律能夠真真切切地將自己的心弦一併撩動。
眾人皆屏氣凝神,在場的許多人都沒聽過蝶箏的聲音,只能聽聽當時在場之人口頭描述,然百聞不如一見,這個時刻,似乎一切都靜止了,方才的歡騰之聲戛然而止,周圍頓時都靜悄悄的。
「錚……」第一聲音符橫空出世,那聲音如同一隻破繭而出的蝴蝶,撲扇著靈動的翅膀,所有人隨之眼前一亮。
也許是因為在水中的緣故,那聲音帶動著水波,彷彿一層層漣漪,暈散開來,餘音裊裊,清澈悠遠。
但見凌瑤纖指輕佻,那琴聲迴旋在東湖湖底,宛若一泓流溪,悄然洗去所有人內心長年的陰鬱。
在所有人都沉浸於音符所營造的殿堂之中時,唯獨凌瑤對即將出現的第八弦音充滿了無盡的期待,她努力地將自己的情感融入到這顫動的弦音之中,想去尋找所謂的第八弦音。
雖然嘲岡對音律文章一竅不通,但他畢竟是祭器的主人,還是能夠聽得出其音律的細微變化。他凝神靜聽,這旋律依舊妙不可言,可是那弦音顯然難以引起其心的共鳴,聽起來有些焦躁,有些繁雜,不像之前的那般純凈,絲絲入耳。
凌瑤為操琴之人,她也隱隱感覺到自己彈得不夠純粹,很難讓自己能夠全神貫注地投入,反覆有太多雜念在干擾了著自己。
嘲岡不由抬頭望了一眼紫蓮之上的凌瑤,只見凌瑤臉上的神情似乎摻雜著其他的一些什麼東西,只不過那種感覺他說不上來,似乎很急切,可是到底在心急什麼,難以看透。
琴聲依舊在王城上空迴旋,其實不止嘲岡聽出了異樣,座下一些資質較老的鮫人也都能稍稍聽出一些端倪,有些人甚至不由輕輕搖了搖頭。
那一刻嘲岡的心不由有些積慮,他開始擔心蝶箏在凌瑤手中會不會被誘發什麼難以預測的意外,至少從目前來看,她雖然能夠操縱蝶箏,可是以目前的心態,很可能把事情搞砸。
滄月顯然也聽出了些什麼,眼神中露出幾分胸有成竹的光芒,還不時地點了點頭。
都說琴師在演奏之時,無形中已經將自己的靈魂暴露給了所有人,好在那琴瑟之中貯存的是嘲岡的靈魂,不過凌瑤此時的心境還是能夠透露一二。
曲罷,餘音繚繞,凌瑤只覺得背後的虛汗不停地於湖水融為一體。
這一首長曲下來,短暫地靜默之後,台下隨之產生巨大的歡呼聲。
「果然是扣人心弦,女帝的琴藝實在是已經出神入化了。」
「人至善則曲至真,哈哈,又如此心善的女帝,我們族未來有希望了。」
「誰說不是,東湖之內恐怕很難找到另一個人能夠將蝶箏彈奏得如此出神入化。」
……
台下諸人皆是讚不絕口,那蝶箏為囚牛於殘擎所化,囚牛精通音律,故而此蝶箏較於其他樂器就已經存在一定的優勢,加上凌瑤的演奏,一般人陶醉其中,不足為奇,可是要將蝶箏的音律發揮極致,以凌瑤目前的狀態來看,一時半會很難達成。
凌瑤輕袖拂過,紫蓮憑空消失,她撐開雙臂,一手拎著蝶箏一端,徐徐下落,那婀娜的身段恍若天人。
最終凌瑤還是沒能將第八音彈奏出來,雖然有瑕疵,可是整體的反響還是超出預料。
宴罷,人群四散而去,凌瑤獨自將滄月約到一邊。
嘲岡遠遠地望著,不知道她們之間到底聊了些什麼,不過她們之間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多久。
「你剛剛跟滄月聊了些什麼?」雖然此時並不方便問,但是嘲岡還是忍不住多一句嘴。
凌瑤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也許這段談話會一直沉寂在這兩個人的心裡,可滄月心裡是個什麼想法,還不得而知。
她望著凌瑤的背影,眼神之中沒有透露出什麼好意,她伸手招來一個下人吩咐了幾句,自己便隨之返回自己宮中。
照理說,雖然沒有正式的登基大典,可凌瑤返回東湖重任女帝已經算是板上釘釘的事,可是她眼下不想直接入住王宮,趁人群尚在,她還能全身而退,若是被滯留宮中,誰都保不齊會發生什麼事,也許會有第二個蘭紫,第三個,所以她決定先回寒覓府,登基之事雖然迫在眉睫,卻又不能操之過急。
而嘲岡此時又心繫容若之事,他只想找點回瀘沽湖畔的禪房之中將容若救醒,凌瑤最後也答應待一切妥當之後便隨之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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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凌瑤那小丫頭如此登基上位?」滄月回宮之後,隨即就有門客沉不住氣了。
滄月冷眼相迎道:「怎麼,你難道要我在全族人面前,直接跟那丫頭對著干?女帝的規矩事祖宗定下來的,任何祖宗定下來的事,任憑誰本事再大,一旦忤逆違背,只會遭所有人的唾棄,奈何你本事再高又如何。」
「在下有一計,能夠讓那小丫頭放棄登基的念頭。」另一個門客面帶壞笑,神神秘秘地說道。
滄月眼珠子一轉,望向那人,示意其說下去。
那門客見滄月有心知道,自己自然是得意洋洋,不慌不忙地在滄月耳邊耳語道。
滄月一開始面帶微笑,可是隨著那人繼續說下去,滄月道臉愈發得鐵青,最後實在聽不下去,大喝了一聲,道:「荒謬絕倫!此事被拆穿事輕而易舉之事。」
「與其讓凌瑤登基,不如先入為主,我們弄個假凌瑤,暗度陳倉,先將登基大典給辦了。」那門客還沉浸在自己絕美的計劃當中。
可此言一出,立即有異聲出現。
「白絡,你去哪裡找一個以假亂真的角色來當這個傀儡,誰都知道東湖上下,別說所有的宮廷樂師都無法彈奏那蝶箏,你去哪裡找一個琴藝高超之人,既然連最起碼的一點都無法滿足,談何以假亂真。」
那個名為白絡的門客不以為然道:「既然人可以造假,蝶箏一樣可以造假。我今日仔細聽了,不錯,凌瑤的琴藝是十分高超,可是蝶箏的精髓在於演奏出第八弦音。這第八弦音又稱作靈魂之音,方才凌瑤演奏之時顯然情緒繁雜,並沒有成功將第八弦音演奏出來,大人,這可是個機會。」
滄月不由陷入了沉思,她細細回想著宴席結束之後凌瑤對自己說的話,相較於鋌而走險,她倒被凌瑤的一番話說得有些心動,而且顯然那時凌瑤所言可謂是肺腑之言,應該不會有什麼摻假。
「白絡,你的想法有你的可取之處,可是要想真正弄個冒牌女帝,那耗費的心思不止一點兩點,然贗品終究還是贗品,難以以假亂真,到時候恐會陷入兩難的地步。」滄月分析道,她心中早就有所盤算,不過不是用這個瞞天過海之計。
白絡聽完作揖還想多說兩句,不過她道這個想法破綻太多,很容易不攻自破,故而滄月毫不猶豫就將其打斷,道:「此事以後再議,眼下時機欠缺,不到萬不得已,暫不用此法。」
白絡臉憋得有些通紅,隨著一片噓聲,她更是火蹭蹭地往上冒,可是畢竟自己算事寄人籬下,難以就此發作,只能退下,飽受旁人冷眼。
滄月座下門客皆相互不服,在這裡,可以沒有真才實學,因為即便你的計策再高,總有人會指出百出破綻。如果想站穩腳步,一定需要具備挑刺的能力,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將自己的地位無限制地太高。這也就促成了滄月座下門客之間的噁心循環,良策越來越少,甚至有些人只以嘲諷為樂,府邸之中常常是烏煙瘴氣,充斥著濃濃的火藥味。
不過滄月對此倒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從一開始就並沒有將這些門客當一回事,她本人也已這種門客相互爭論為樂。因為滄月是個極其自負高傲之人,這東湖之內,她除了自己,誰也不信,門客到有點像梨園子弟,每日供其取樂罷了。
至於凌瑤究竟跟滄月提了什麼條件,令其內心的警惕有所鬆懈,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滄月目前還是一心想要除掉凌瑤這個眼中釘,只不過眼下機會還不成熟,她還在等待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