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木屋談話
天空彤雲密布,山谷中北風怒號。
於心之居住的小屋裡,爐火正旺,格外溫暖。
張松躺在木床上,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一動也不動。
少年坐在火爐旁,守著鐵鍋里煎著的葯,眼睛不時憂慮地看看躺在木床上的張松。
「吱」的一聲,房門突然被打開了,寒冷的北風猛地灌了進來,爐火幾乎要熄滅了。
一個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走進了屋裡。
小男孩剛要開口,少年早已用手指指著他,小男孩關上房門后,眼珠子一轉,便嘻嘻地笑著說:「哥哥……」聲音拖得長長的。
「這麼冷,你還到處亂跑,小心著涼了讓母親擔心。」少年責備的語氣里含著痛愛。
「不會的,我的病已經好了,舅舅不在這裡嗎?」
「他剛剛有事走開了,你找他什麼事哪?」
「沒什麼事。哥哥,我們的救命恩人還沒有醒過來嗎?他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啊?我還要謝謝他救了我的命呢。」
那小男孩正是張松救治的那名小男孩,現在他已經痊癒了,幾日來每天都要到這個房子里看看,以便在張松醒后的第一時間裡向張松道謝。
「沒有啊,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呢。」少年長長地嘆了口氣,憂鬱地說。
小男孩也像個小成年人似得跟著嘆了口氣。
「哎喲,主上也在啊!」隨著房門「吱呀」一聲響起,一個聲音傳進了屋裡。
小男孩轉過頭來,原來是樟木頭提著一個木盒子進來了。
「樟木頭,你來了,盒子里裝的還是飯食嗎?只是可惜張松大夫還沒有醒來。」小男孩聲音懶懶地說道。
「貴人還沒有醒哪,這都多少天了哪。」樟木頭臉上的一副擔憂的樣子,他關上房門,走到張松床前,為張松掖了掖被子,再站了會兒便離開了。
在葯煎好后,少年為張松喂完葯,就與小男孩在屋裡說著話。
「嗯哼……」床上的張松呻吟了一聲,眼睛動了動,須臾便睜開了。
少年與小男孩幾乎是同時撲到床前,齊聲叫道:「張松大夫,你醒來了!」
張松茫然地望著眼前激動的兩人,半晌才回過神來,他對少年說:「是你啊,你怎麼樣啦?這是在哪兒啊?」
少年滿心喜悅地說:「我很好,沒有受傷,謝謝你救了我。你現在在我舅舅的房間里。」
張松看著小男孩道:「你吃藥了嗎?病好了嗎?」
小男孩高興地說:「謝謝你,我早吃過葯了,病已經好了,不信你看。」說著還擼起袖子讓張松看他的手臂。
張松仔細看了看,果然是好了,手臂已經沒有了水皰,就連麻子也沒有。他疑惑地問:「今天是什麼日子,我昏迷了幾天了?」
小男孩偏著頭說:「讓我想一想。」
「不用想了。你已經昏迷了六天了,今天是望日。」少年不假思索道。
「那就是六天了,我哥一直守在你身邊,他說的肯定沒有錯。」小男孩馬上就接過少年的話說,也不去想了。
「謝謝你。其他人的病都好了嗎?」
「好了,是我哥醫治的。」小男孩驕傲地說。
「我按你的法子醫治的,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學了你的醫術,真是抱歉,如果你不讓我用,我以後就不再使用了。」少年有點慌亂。
「可我沒有教你啊,你怎麼學會的呢?」張松問。
「我哥可厲害了,學什麼都是看一遍就會。」小男孩得意洋洋道。
張松看著少年,少年紅了臉點點頭,「那天你說的和做的,我都記得很清楚。」
「那天,你跟我進山是……」
「我是為了偷學你的醫術,認識藥材。」少年臉色通紅,搶著說。
張松沉默了,他看著少年,滿心的不可思議,對旁人來說非常難的事情,他居然一學就會,這天賦實在可怕了。
「對不起,我……我以後不用你的醫術了。」少年臉色不自然地說,聲音充滿了失落。
張松沒有聽見少年的話,還在沉思,少年的臉色就更加不自然了。
「張大夫,你讓我哥學你的醫術可好,我哥他可喜歡醫術了。」小男孩見張松沒有說話,便央求張松。
「弟弟,不要為難張大夫了。」少年制止道。
「你說什麼?」張松問小男孩。
小男孩把央求的話說了一遍。
「他當然可以用我的醫術去為人治病啊,這有什麼不行。」張松聽清小男孩的話后,便滿口答應。
「太好了!」小男孩高興得跳起來。
少年欣喜異常,他的臉色也由白轉紅,眼神里滿是激動。
待兩人平靜下來后,張松問少年:「為什麼要給我治病?」
「你病了,當然要給你治病啊!」小男孩有點不理解道。
少年沉思片刻后,說:「母親說你有一顆仁心,能盡心為仇人治病,關鍵時刻能捨己救人,即使你掌握了掌心雷,也不可能會做出荼毒蒼生的事情來,她還說之前是她看錯你了。」
張松一臉不信地盯著少年,少年被盯得臉又紅了,說:「當然,母親也有條件,就是你要留在山谷里,不能離開。掌心雷也不得隨意傳給他人,如果沒有合適的弟子,她希望你能不讓它流傳於世。」
這才像那個婦女的風格,張松釋然。
「哥哥,你為什麼不跟張松大夫說是你央求了母親好久后,母親才答應的呢?」小男孩抬起頭望著少年。
「閉嘴!」少年偷瞄了張松一眼,臉色血紅,嚴厲地對小男孩說,「不會說話就不要亂說。」
「我沒有亂說,你自己做了都不敢承認!什麼都要我幫你瞞著。」小男孩嘴裡低聲嘟囔,一臉的不服氣。
張松笑了笑,他換了個話題,問小男孩,「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周谷。」
「你呢?」張松面對少年問道。
「我叫周希。」
「怎麼不見你們父親啊?」
「我父親被夏侯駿和梁王司馬肜害死了!」提到父親,周希與周谷眼圈立刻通紅,眼眶裡瞬間就蓄滿了淚水。
一聽這話,張松大吃一驚,急忙問道:「你們父親叫什麼名字啊?」
「我們父親是晉平西將軍周子隱!」周希與周谷驕傲地回答。
周子隱,這三個字一般人都不熟悉,但是換上周處,那麼就有很多人知道了,子隱正是周處的字。張松記得前生自己小時候學過了一篇課文,題目就是《周處》,講的是周處除三害的故事。
只是據史書記載,周處的下場並不好。原來周處改過後,位居近侍,常常諍言直諫。在升遷為御史中丞后,只要有不法行為,他都要糾察彈劾,不論那人是寵臣、權貴還是親戚。有一次梁王司馬肜違法,周處也嚴格按法律條文進行了處置,一點情面也不講,由此得罪了梁王司馬肜。
朝廷很多大臣都很討厭周處的剛直,氐人齊萬年反叛時,都一力推薦周處出征,於是朝廷便讓周處帶兵出征,但又加以掣肘,讓他隸屬於夏侯駿。有人讓他以母親年老需要盡孝為理由推辭,但是周處不答應,他說:「忠孝不能兩全,既然在朝廷為官,自當先盡忠。」
不久梁王司馬肜為征西大將軍,都督關中軍事。當時齊萬年駐紮在梁山,有七萬人,夏侯駿與司馬肜再三逼迫周處帶五千兵進攻。周處便與振武將軍盧播、雍州刺史解系一起進攻齊萬年,出征時周處的士兵飯都沒有吃,孤軍奮戰,從早晨到日暮,殺敵萬餘人,弓箭用盡,盧播、解系也不進行救援,而是眼睜睜地看著他苦戰。他手下勸他撤退,他也不撤退,最後戰到全軍覆沒。
只是好像哪裡不對,張松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突然想起來了,歷史書上只是說周處有三個兒子,周玘、周靖、周札,沒有聽說過他還有兩個兒子啊。
「不是說周處只有三個兒子嗎?而且周處不是這裡人啊,你們如果是他的子女,那麼應該在義興啊。」
「我們就是周處的後人!」覺察到了張松的懷疑,小男孩感覺受了很大的侮辱,他神情激動地向張松講述了事情來由。
原來於敏之只是周處的一名妾,周處出征時,她不放心,就女扮男裝與周希一起隨軍出征,此時于敏之已有身孕。
如歷史書上所說,周處陷入了苦戰,孤立無援。在周處的要求下,有一部分士兵在於心之的帶領下護著于敏之與周希突圍。
突圍成功后不久,他們收到了周處戰死、全軍覆沒的消息,便不敢再回去,只好找到了現在的山谷容身。于敏之在山谷中生下了周谷,外人並不知道他們的存在,都以為周處就只有三個兒子。
「原來是這樣,這麼說來,你們真的不是盜賊啰?」張松問。
「早就跟你說過不是,你不信。」少年白了張松一眼,「我們佔據了這個山谷后,開闢了很多田地,足以維持我們的生活,周圍的村落與我們的關係也很好,在他們受到盜賊劫掠時,我們就去保護他們。臨走時,父親交待我們要愛護百姓。」
「咣當。」房門猛地打開了,一個聲音高叫:「長上,有敵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