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失敗
被連根撥起的路燈柱，因為電線斷裂的關係，已經不再能發出光芒。
然而，在清冷的月光下，金屬質地的燈柱，卻依舊倒映著讓人顫慄的寒光。
尤其是在被身高數米的金屬巨人握在手中，用力揮舞時，這種恐懼感就變得尤為強烈。
「亞里沙，小心！」
眼見著從高處往下砸落的路燈柱，與亞里沙頭頂的距離在快速地縮短，龍之介不由得驚叫了起來。
然而，亞里沙卻像是沒有什麼危機感一樣，仍然站在原地，也不見她往一旁躲閃。
這是因為亞里沙對自身實力的信任，所以面對著一發足以致命的攻擊時才仍然不閃不避嗎？還是說……
龍之介這時候注意到了亞里沙的腳下——站在剛剛巨大冰塊融化而漫延開的水跡中的亞里沙，這時候的雙腿，也因為水跡被凍結成冰層，而冰封在了原地。
也就是說，並不是亞里沙不想躲避，而是無法躲避嗎？
意識到這一點的龍之介焦急萬分，在腎上腺素的不斷催谷下，龍之介眼前的事物流速似乎一瞬間都變得緩慢了下來。
這並不是周遭的時間遲緩的原因，而是龍之介思考速度加快的結果。
在短短的一瞬間，龍之介思考了很多很多。
即使亞里沙是再強大的魔法使，以單純的人類級別的血肉之軀，是絕對沒有辦法承受得了一根路燈柱的迎頭痛擊的，如果這一擊命中的話，毫無疑問，亞里沙會由一個四肢健全的人型生物，瞬間變為一堆殘缺不全的血肉。
那麼，在這個時候，龍之介能為亞里沙做什麼呢？
龍之介突然回想起早上與亞里沙分別時最後的問答——「如果是以這種生物為對手的話，半吊子的『不死之身』是救不了龍之介君的。」
當時有感於自己的弱小以及除了不死以外的一無是處，龍之介並沒有作出回答。
說到底，龍之介的不死之身能抵禦到何種程度的「殺死」，這是龍之介自己也說不清的，而且，所謂的不死也只是一種只能保護龍之介自身的能力，而不能作用於他人。
然而，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
儘管那個時候的龍之介有過退縮之意，也擔心過自己是否會成為亞里沙的負累，但是，在目睹亞里沙遭遇危險的現在，一切多餘的怯懦和擔憂，統統都被龍之介拋諸到了腦後。
心臟被利刃刺穿也不會導致死亡的不死之身，就算是被路燈柱砸成肉醬，也不會死亡的吧？
既然那天夜裡的小巷中，龍之介並沒有被那致命的一刀所抹殺，那麼，現在的公園裡，龍之介也自信不會被區區的路燈柱的攻擊所抹殺。
而且，就算真的是因此而被抹除了世間上一切的存在證明好了，但至少，在自己的守護下倖存的亞里沙的腦海中，仍然會殘留下對自己的記憶與思念，這就已經足夠了——只要沒有完全被所有人所遺忘，就不能算是完全地死去。
不論怎麼說，現在的一切都賭在了龍之介的不死之身上，龍之介也在此時此地領悟到，縱然自己的不死身不能保護到其他人，但是，龍之介自己卻可以選擇去保護其他人！
「龍之介……」
注意到了龍之介的異動，亞里沙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就被龍之介粗暴的動作打斷了。
這時候的龍之介，直接從長凳上往亞里沙的方向撲了過去，由於亞里沙的雙腿仍然被凍結在地面，所以，在龍之介的衝擊下，只能就此向後倒去。
亞里沙驚訝地看著將自己撲倒在地的龍之介，正用雙臂撐住地板，以自己的身體為盾牌，擋在了躺在地上的亞里沙以及高速砸下的路燈柱之間。
而直到這時候，亞里沙才意識到，龍之介剛剛的行為背後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另一邊，正因為從背後傳來的陰森的恐懼感而全身禁不住戰抖的龍之介，卻保持著雙臂撐地，伏在亞里沙上方的姿勢。
龍之介已經預想了自己的整根脊椎骨支離破碎成粉末的結局，也作好了完整的軀體變成模糊的血肉的心理準備，受到這樣的傷害，需要昏迷多久才能夠完全恢復，又或者是不是真的可以完全恢復，現在龍之介的心裡也是完全沒底。
但是，龍之介現在所唯一希望的是，可以讓自己的不死之身，成為守護亞里沙的盾牌！
因為驚懼而閉上雙眼的龍之介在默默等待路燈柱與自己的後背進行親密接觸的時刻的到來，然而，左等右等，卻始終沒有等到。
反而是在疑惑之際，幾聲沉重的重物墜地的聲響，在龍之介的周圍響起。
重新睜開眼向兩側張望，龍之介意料之外地發現，自己的身體並沒有變為肉醬，反而是原先整根的路燈柱，此時變成了幾截斷裂的柱體，並墜落到周圍的地板上。
「這是……」
「龍之介君，下次可不能擅自做這種危險動作……」
在龍之介滿心驚疑之時，亞里沙的聲音傳來。
龍之介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亞里沙的臉上，似乎有幾分責怪的表情，但眼神中，卻是更多的讚賞。
「龍之介君，你還想保持這個姿勢多久呢？」
在亞里沙的提示下，龍之介才注意到自己這時候伏在亞里沙身上的動作是多麼的無禮，如果是在危急關頭自然另當別論，但在危機暫時解除的現在，再維持下去可就會讓人懷疑是不是別有用心了。
於是，龍之介連忙向側翻滾，坐到了地面的冰層上，冰冷的感觸一瞬間就從屁股處傳來。
亞里沙也隨即從躺倒在地，變為了坐姿，而這時候，龍之介才發現，亞里沙的左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把如水晶般晶瑩剔透的冰之太刀。
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也無法想象是如何做到，但龍之介的直覺卻告訴他，現在掉落到四周的斷裂的路燈柱，正是亞里沙以手中的太刀一一斬裂的。
手持冰之太刀的亞里沙站了起來，也沒見她如何用力，腳掌上凝結的冰塊卻自然而然地碎裂開來了。
看來，剛剛亞里沙之所以站在原地不動，並不是因為動彈不得，而只是真的認為沒有移動的必要而已。
只是……
「亞里沙，你是魔法使吧？」
「沒錯。」
「那你手上的太刀是用來……」
自稱魔法使的美少女亞里沙，如白玉雕像般佇立於月下，手執太刀的動作與模樣卻沒有給人一絲的違和感，反而讓人覺得亞里沙天生就是一個應該以太刀為兵器的女子一樣。
「龍之介君，我剛剛已經解釋過了吧？對於身為『魔法使』的我來說，『魔法』是一種本能。」
莫名而來的寒風吹起了亞里沙的長發，綻放出華美笑顏的亞里沙，以刀尖點地，一步步地向不遠處的金屬巨人走近。
「我真正的天賦，不在於『魔法』，而是……『劍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