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催眠
時間回到文稻有消失前的夜晚。
放學后，在校門口與沙耶加道別，然後準備回到高中部的教學樓，去和約定好一起回家的櫻木木木見面的龍之介，路上卻接到了文稻有的來電。
接通以後，對於龍之介的應答，對面卻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從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了文稻有和武安幫兩人斷斷續續的爭吵聲——就好像，這通電話，是文稻有在瞞著武安幫的情況下，偷偷給龍之介撥通的一樣。
正在奇怪兩人因何而爭執的龍之介，從一段段意義不明的對話中，聽到了文稻有似乎非常刻意地說出「教學樓背面」這個地點。
察覺到這也許是文稻有的某種求救信息，懷著好奇心，龍之介便繞了一圈，來到了教學樓的背面。
然而，就在即將達到教學樓背面的轉角處，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卻忽然從天而降，在地面上翻滾了好一會後，最終才在龍之介的腳下停止。
由於天色而一時分辨不出是什麼事物的龍之介，這時候低頭看去，卻頓時嚇得面無人色。
因為，龍之介才發現，這時候停在自己腳邊的，是一個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人頭！
一陣強烈的嘔吐感向龍之介襲來，可仔細看清，眼前的人頭以鼻樑為中心，整個臉孔凹陷了下去，金絲眼鏡的鏡片已經完全碎裂，眼鏡框卻嵌入到的臉部的肌肉內，雖然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但是，從這幅熟悉的金絲眼鏡，再加上剛剛的來電，龍之介卻不難判斷出，這個就是文稻有的人頭！
「龍之介，你可以原諒我嗎？」
不遠處，一把嘶啞的聲音傳來。
龍之介循聲望去，看到的是一個全身的肌肉膨脹，甚至將穿著的校服擠破的魁梧男子。
雖然這只是背影，而體型和聲音也大不一樣，但是，龍之介的直覺卻告訴自己，這個男子，正是自己和文稻有的摯友——武安幫。
而且，毫無疑問地，他也是讓文稻有人頭落地的兇手！
「我……」
龍之介被眼前衝擊性的場景震撼住，不知道是應該站在原地先以言語穩定住對方的情緒，還是應該立刻轉身拔腿就跑。
只是，在猶豫之際，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已經太遲了。」
在聲音傳達到龍之介的耳中的同時，龍之介只感覺到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就好像自己以外的整個世界，都在三百六十度地瘋狂旋轉一般。
直到最後，龍之介的眼中出現了渾身肌肉的武安幫，以及在他身前緩緩倒下的失去頭顱的自己的身軀時，龍之介才意識到，旋轉的不是這個世界，而是已經脫離了身體的自己的頭顱……
「啊啊啊啊啊——」
從噩夢般的回憶中驚醒，龍之介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催眠用的單人沙發上，眼前是並不熟悉的房間。
「龍之介君……」
就站在沙發旁邊的亞里沙，此時溫柔地呼喚著龍之介的名字，卻沒有一句多餘的言語，只是默默地握住了龍之介冷汗直冒的左手。
「亞里沙……」
左手傳來了柔軟卻寒冷的觸感，較之於常人，亞里沙的體溫似乎更低，在這時候卻讓驚魂未定的龍之介，意外地感覺到心潮在逐漸變得冷靜下來。
「這次的催眠很成功，你所遺忘的那一部分記憶，現在應該都回想起來了。」
這次說話的，是站在沙發的另一邊的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男醫生，在他胸前的名牌上，寫著「精神科醫師-吳異屍」幾個字。
作為秘密隸屬於魔法師公會的專用心理專家，在兩人完成對武安幫的討伐並離開病房后，亞里沙便帶著龍之介，來到了吳異屍的辦公室，接受他的催眠治療。
「為什麼我只把那一部分的事情忘記了呢？明明在那之前和在那之後的事，我都記得一清二楚，難道說，這是魔女的遺忘魔法的作用嗎？」
雖然在催眠的夢境中，龍之介找回了記憶中缺失的片段，卻未能完全解答自己心內的謎題。
「不，我想應該不是魔女的魔法，而是你自身大腦的保護機制。」
「大腦的保護機制？」
「這種案例在臨床上也很常見，人類在遇到某些超過己身承受能力的事件時，為了防止精神崩潰，會無意識地將那部分的事情遺忘，以達到自身保護的作用。」
吳異屍向龍之介講解著自己的看法，臉上卻儘是玩味的神色。
「你親眼看見自己的摯友被殺的場景，甚至到了最後，就連自己也……遇到這種事情，會觸發大腦的保護機制，也是很正常的現象。反倒是，明明是已經身首分家過，現在卻還能好好地活著，這種事情，才真的是……異常。」
龍之介的臉色微變，雖然自己擁有不死之身的事情算不上什麼秘密，但是，隨隨便便地透露出去，似乎也不是什麼好事。
再者，說起「魔法師公會」，總會讓人聯想到為了研究禁忌魔法而啟用人體實驗的場面，萬一吳異屍將龍之介不死的秘密報告到魔法師公會中，龍之介會不會被某些別有用心的魔法師抓去作為長生不死之類的魔法的研究對象呢？
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的龍之介沉默不語，左手卻突然感覺到一陣溫柔的握力。
轉頭望去，亞里沙正向龍之介投來一個讓他安心的眼神。
「吳醫生，關於龍之介死過一次這件事情，麻煩你不要寫到給公會的報告上面去。」
「哦？」
「反正這次事件裡面的魔女已經討伐完成，也沒有必要再去對一些旁枝末節去追根究底，這樣做的話，對你對我對龍之介君都是好事，不是嗎？」
「嗯……」
吳異屍苦惱地撓著頭髮，在沉吟片刻后，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好吧，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事情現在已經解決了，我也懶得寫太詳細的報告。」
對於保密龍之介的不死之身的事情，亞里沙與吳異屍似乎達成了共識。
雖然看上去吳異屍其實對於龍之介的異常體質還是頗有興趣，卻不知道是不是迫於亞里沙的壓力，在這裡只能不了了之。
而端坐在單人沙發上的龍之介，回想起剛剛在病房內，與紀緯緣激戰過後同樣也是身負重傷的武安幫，並沒有太多的頑抗，就被亞里沙以冰之太刀斬下了頭顱，結束了生命，不由得一陣唏噓。
再結合起這段時間以來發生在三人身上的事情。
——教學樓背面的地面上翻滾著的文稻有的頭顱。
——半空中三百六十度天旋地轉的龍之介的頭顱。
——病房內跌落在龐大的身軀旁的武安幫的頭顱。
在人生的盡頭，居然迎來了同樣的結局，這大概也是摯友間的一種孽緣吧？
因為不死之身而倖存的龍之介，這時候卻不知道該哭還是笑。
活著當然是最好的，但是，要背負著這種沉重的回憶活著，卻並不是一件太愉快的事情。
或許，龍之介應該問問吳異屍有沒有可以消除某一段限定的記憶的方法，以忘掉兩名故友，去追尋新的生活。
就在龍之介胡思亂想之際，房間內的另一角，一把微弱的呼喚聲響起，將這片寧靜打破。
「龍之介……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