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打破枷鎖
「世人皆言,養後天之氣,有四種方法,分別便是讀書,傳度,吐納,服丹,其中以讀書為最,因為讀聖賢書,明大道理,可以養浩然之氣,此氣精純者,據說可以與先天之氣相當,當然,這只是據說,誰也沒有聽過,便如鶴師弟,他就是本命《書經》,讀聖賢書的,可是我們都看到了,他的根基雖然也不差,但也只是比起那些散修邪修來不差而已……」
方寸非常認真的講著,但沒有說些很高深的話。
與「講道」二字相比起來,這時候的他,確實說「探討」更合適一些。
「所以說,我怎麼樣才算好呢?」
鶴真章聽得愣愣的,不知如何接才顯得更有面子,便小聲的試探了一句。
「你莫不是忘了,其實很早之前,我們也是討論過這個問題的!」
方寸笑著向他看了一眼,道:「當初你引我去夜坊購買丹藥時,便曾經與我說起,讀書明理,便是鍊氣根本,生而為人,愈是行得正,站得直,自身便會養出氣魄,讀得書,明得理,一身內息便愈發純正,便如當時的孟師妹,她道心堅定,守正驅邪,一身內息,便愈發的精純渾厚,修為精進……我記得你還感嘆自己,雖然讀書無數,字貼如山,終不如她……」
鶴真章聽著都有些懵了,這樣的話你也記得?
類似的道理書院哪位學子不會講,誰不是一講便如滔滔江水,三天三夜說不完?
若是這樣的道理都有助於修行,那天底下不是人人都是修行奇才了?
方寸聽了他的話,也笑了,道:「誰說修行的關竅,不能藏在這些老生常談之中呢?」
不只是鶴真章,便是夢晴兒,雨青離等人,也皆有些詫異。
世間鍊氣皆言,天資乃是天賜,人之先天之氣,生來便有不同,就是有些人,先天之氣渾厚,道心便也愈發的堅定,無論修行便是求法,皆可遠超常人,便如當年的仙師方尺,又如白廂書院時的孟知雪,但若是方寸說修行的關竅便藏在其中,則讓人有些無法理解了,難不成他是想說想,孟知雪遇到了瓶頸,便是因為她的道心不再像之前那般純粹了?
人人皆知這是假話。
當年的南山盟五子,人人都有可能變了道心,淪落於眾。
但大家皆公認,孟知雪肯定會是變得最晚的那一個。
「非因先天之氣,所以道心堅定,而是道心堅定,所以先天之氣愈強!」
「非是改了念頭,才算變了道心,而是道心蒙塵,這才會換了念頭!」
方寸輕聲的向他們講述著:「心者無相,心本就是最不講道理的;三毒七害,難趨難避;吾等生於紅塵,而又想要跳出紅塵,一息之間,便可有千萬雜念;若謹守之,收之,則心不暢快,意之難至;若謹放之,縱之,則心野難馴,渾沌意亂,同樣誤了自己,不見高天!」
「所以,方二看來,吾等修行的關竅,便在這心意二字……」
「先天之氣,便是心之氣!」
「若可道心澄澈,念頭通達,那麼……」
微微一頓,方寸才說了下去:「人人先天之氣,皆為三寸三三!」
「什麼?」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縱是這些平日里極為信任方寸的同窗,也皆露出了驚駭之色。
……
……
「那位方二公子這點子修為,居然也要聚眾講道?」
「確定不是東施效顰,小兒胡鬧?」
而在方寸與諸位同窗落座於小樓之上,探討修行之路時,周圍也不知道有多少鍊氣士露出了些驚異之色,首先的,自然是覺得可笑,講道之事,關乎一個身份,整個清江郡,自認為有資格講道的又有幾個,別說是凝光,怕是金丹境界,也只有寥寥數位老修可以……
這位方二公子之前人人皆知乃是築基境界,講個鬼的道?
再加上,如今本來就是整個清江郡暗流涌動,波詭難明之際,他又哪裡來的心情講道?
「此前聽聞,這位方二公子曾經在樂水、雲歡二宗,分別指點別人開悟,突破境光境界,雖然聽起來神乎其神,但卻未必沒有道理,如今他既敢靦著這麼大個臉講道,說不定還真藏了什麼門道,無防,且讓門下弟子,過去聽上一聽,真有什麼問題,也好及時反應……」
種種猜疑之中,很快便有很多鍊氣士,自四面八方而來,向洗雲樓走去。
修為高深者,自然可以防空聽講,只不過,這等行徑,無異於偷聽,尤其是在別人說明了自己是在講道之時,再用這等竊聽之法,便有可能落人口實,所以這些鍊氣士選擇的方法都是一樣,不敢當著方二公子做這等無禮之事,而是找了可靠的心腹弟子,去看個究竟。
這些弟子,或是抱著輕蔑,或是狐疑之念而來,悄然登上了小樓,腳步漸漸慢了。
漸聽得了幾句,便是他們的臉色,也頓時微微發生了變化。
……
……
「方二公子,何為心之三毒?」
「貪、嗔、痴!」
「何為意之七害?」
「喜、怒、憂、思、悲、恐、驚!」
「這……這些都是人之常情啊……」
「自然是人之常情,要不又如何能說是難趨難避?」
「避不開怎麼辦?」
「從一開始,就不該有避的想法!」
方寸看向了鶴真章,道:「鶴師弟,你心裡最想做什麼?」
鶴真章見許多目光都向自己看了過來,略有些不自在的聳了聳肩膀,道:「自然便是誅邪守正,心懷天下,我願承聖賢道理,繼浩然大道,教化萬民,使這人間澄清……」
他還沒有說完,方寸打斷了他,道:「不,你不想!」
鶴真章表情更不自在了,心裡閃過了許多解釋,最終卻還是想在方寸面前說實話。
他無奈的看了孟知雪一聲,苦笑道:「很早之前,我便也想過學著孟師姐那樣,做一個守正辟邪的好人,可我實在是學不來啊,她這樣道心堅定的人,誰人能學得來呢?」
方寸笑道:「人人生而不同,又何必強求一樣,況且你心裡不這麼樣想,便是學她,也是照貓畫虎,沒準修為更為艱難,事情的究底,還是我問你的那句話,你究竟想做什麼?」
方寸看著他,笑道:「便如,沉於酒色之間,便如,流連花叢酣眠……」
鶴真章的眼睛,明顯亮了幾分,但很快便又黯淡了下去,堅定道:
「不,鶴某本命經乃是《書經》,怎麼能做這等事?」
說著似乎大義凜然,只是似乎越說越心虛了。
方寸笑道:「誰說本命《書經》,便不能流連花叢了,若是連自己心裡真正想做的,都做不到,那又如何能夠悟出真正的大道之理?鶴師弟是個正經人,惟願學聖賢道理,只怕被人罵作不務正業,但在別人罵我太瘋癲的時候,又何嘗不是我罵別人看不穿的時候?」
此言一出,鶴真章整個眼睛都直了一下,獃獃看著方寸,只差罵出離經叛道四個字。
之所以罵不出,實在是他說的話,竟像是直接入了心坎。
而在周圍,此時越聚越多的鍊氣士們,也都聽得瞠目結舌,只覺聞所未聞,但偏偏聽著十分有趣,已是一個一個的坐了下來,更有些人,卻是已經真箇聽進了心裡去了……
「逛花樓就能修為大漲嗎?」
一邊的夢晴兒看看鶴真章,已有些吃驚:「那我怎麼辦?」
「適合孟師妹的,不見得適合鶴師弟,適合鶴師弟的,又不見得適合你……」
方寸笑著向了夢晴兒,道:「你心裡最想做的,又是什麼?」
「我……」
夢晴兒看了方寸一眼,竟是回答的比旁人更認真些:「我想做雲歡宗的真傳弟子……不,或許比真傳弟子還要強一些,我就是喜歡雲歡宗的懾魂法,尤其是顛倒眾生那種,我希望自己能修鍊到極點,讓世間男人都喜歡我……然後我就是不理他們,一個個的踹回去!」
「踹回去了,他們還得回來,踹都踹不走那種……」
整個樓里的男人都吃驚了,轉頭看向了夢晴兒,臉色尤其古怪。
就連方寸,臉色都變得古怪了些,定定的看了夢晴兒一眼,然後笑著點頭。
夢晴兒倒是驚了:「這也行?這可是壞女人啊!」
「心無善惡,意有好壞,心意之間,方有大道通明之念!」
方寸笑著看向了夢晴兒,道:「夢師妹,你上來便否定了自己的心意,如何窺見真實?」
夢晴兒像是被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整個人都懵了。
「方二公子,這……這不對吧……」
孟知雪聽得已是一片愕然,忽然著急道:「倘若,倘若真如你所說,每個人都遵從心間之意,不顧仁義道德,那豈不是……全都會變成那等自私自利,營營苟且之輩?」
「人心自有善惡之念,誰說由心就會自私自利?」
方寸轉頭看向了她,笑著道:「孟師妹,你如何靜心自問,如今陷入瓶頸,可是因為顧慮太多,思慮太雜,反而不像從前那般純澈通明?既然做人做事,無法確定哪一個更好,那何必全不理他哪個更好,只忖心自問,哪個更無愧於心?哪個才是自己真正想要去做的?」
「人心其實從來不需為難,只需要……」
「守著本心初意,然後……」
方寸悠悠輕嘆,一身神棍光環,輕輕指向心臟位置:「打破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