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姨啊,我不想活了啊
陳家的東首房中,今晚註定是不眠之夜,兩個女人都沒有睡覺的心思,都在黑暗中默默想著自己的心思。
許嬡自然是睡不著的,今晚經歷了這麼多事,說是荒誕不經也毫不為過。她怎麼也想不到,只是一個在她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風波,怎麼就讓自己就落到了這般田地呢?
此時她的情緒已經完全平復了,睡在床上的她發著均勻的呼吸聲,她似乎又成為了曾經的那個她,冷漠冷靜冷酷冷血。可是上半夜的經歷依然歷歷在目,此時睡在陳家的床上,她身旁躺著的是他的母親,她又怎能不去想著陳曦這個人,怎能不去想著日後應該如何?
都是巧合,都是逼不得已。可是這一幕落在旁人眼裡便是曖昧,無可辯駁的曖昧!這樣的曖昧即使是未婚夫妻都做不出來的。半夜三更披著他的衣服、趴在他的背上、還沒有穿鞋,無論她怎麼解釋都沒有用的。幸好看到的人是他的父親母親,想必這二位是不會到處亂說的,若是真傳出去了,她該怎麼辦?她不知道。
日後應該怎麼對他呢?她默默想著。於她而言,其實今晚上的她並不是真實的她,或者說今晚的她其實是最脆弱時候的她。無論是什麼樣的人,無論這個人是冷漠冷酷冷血還是強大強悍,都有自己最脆弱的時候。人在最脆弱最絕望的時候其實都一樣,一樣的慌不擇路,一樣的無助,當這時候看到了希望,就像一個溺水之人臨死前抓到的那根稻草,到死都不會放手的。
他正出現在她最絕望最脆弱最彷徨的時候,那時候的她是最需要幫助的,無論是誰出現在那時,都會被她當成救命稻草。她其實很清楚,陳曦並沒有安排下那些事,他要做的只是悄悄跟著自己,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就行了。她知道他的心思,無非是想要感動自己,消除自己對他的恨意,若沒有這件事發生,日後他能有好果子吃么?
所以她一直固執的認為這都是陳曦安排的,試圖讓自己繼續恨他。她知道自己其實不過是嘴硬罷了,事到如今,將來還怎麼對付他?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他舉著火把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那個形象已經深深印在自己的心裡了。也許時間可以讓她慢慢淡忘這一切,但短期內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贏了。
日後該怎麼辦呢?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他,只覺得很棘手,對於一個女子來說,一個在她最絕望最無助時候出現的男人,一個佔了她初吻和再吻的男人,一個背過自己的男人,一個脫過衣服給她穿的男人,一個摸過自己腳並且還給自己洗腳的男人,這樣的男人與自己的夫君能有多大區別呢?對於這樣的男人,殺了他……或是讓他生不如死?
她做得到嗎?她開始捫心自問,她做得到嗎?發現自己先前內心的那份堅持毫無意義,她發現根本下不了手,換成誰都不下了手。因為……他太會選擇時間了,他出現的時間太重要了,重要到她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只能乖乖的跟著他的節奏走。
你說的很對,我在玩火,差點把自己都給燒死了。你贏了!將來最好的結果便是……永不相見吧!不能再見了,絕不能再見了,否則生不如死的將不是他,而是她自己。因為當她看到他時,便會想到他兩次強吻自己、他舉著火把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氣喘吁吁地背著自己、還有他替自己洗腳。然後又會想到心中的那個他,這兩個形象開始衝突了。可是她又下不了手去對付陳曦,所以……最終的結果只能是自己瘋了!
那便……永不相見!替他將張家的事解決了,等回到家裡,從此與陳曦永不相見。就這樣吧,這是她最終做出的決定。
她腦子裡在翻江倒海的想著。蕭三娘自然也沒閑著,親眼目睹了廚房中的一切后,身為陳曦的母親,她又怎麼能睡得著?可是她想得終究跟許嬡的不一樣,而且是天差地別。
兒子終究還是出息了啊,終究還是長大了!知道想女人了,也不知道這渾小子使了怎樣的手段,許遠山的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竟然跟著他回了家,雖然看起來極為不情不願,但總是來了,來了便是客,她也想看看這兩人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所以她與陳恪一直都沒過問過,只是默默看著。
等到睡覺時,她覺得似乎也沒什麼多大的事。想來是兒子要許嬡來處理張家的事,但她不願意來,但最後不知道什麼原因還是來了。那便睡覺吧,但睡著睡著被一聲聲尖叫給驚醒了,她一摸身邊,沒人了,再然後,發現兒子也沒了。見到廚房裡亮著燈,於是兩夫妻便過去看了看。
這一見之下便是目瞪口呆,許嬡背對著門坐在凳子上,而且還穿著兒子的衣裳,至於兒子……兒子穿著小衣在替許嬡洗腳,洗澡啊!洗完后還將她背到了身上,而且許嬡從頭到尾都沒有拒絕過,這……還了得?
這可讓兩個人傻了眼了,傻子都能看出來這兩人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啊。雖然兩人都不喜歡兒子成親前弄出些什麼敗壞門風的事。但畢竟自家的是兒子啊,人家可是知府家的黃花大閏女,自家總是佔了大便宜的,而且是天大的便宜,所以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該不該撞破,一猶豫間,兒子背著許嬡出來了……
日後該怎麼辦呢?看這情況,這許嬡似乎是要嫁過來了,她的心情很複雜。畢竟許嬡是許遠山的女兒,兩人年歲相差有些大,再加上身份地位家世相差更大,而且這姑娘脾氣著實不好,將來莫說自己能不能伏得住她,兒子怕是也要吃盡悍妻的苦頭了。
她想了很久,最終自己給自己做出了解釋。年紀大點怕啥,才三歲而已嘛!至於門不當戶不對又有什麼?只要許遠山不干涉就行,難道他許遠山不知道,若是她和陳恪願意,陳曦的身世又能比他家差了?雖然她是肯定不願意回去的,但是作為一個知府老泰山,將來你難道不會幫他嗎?
至於她的脾性……哎,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兒子心甘情願,那便由得他去吧。管不著了。
兩個人就這般風馬牛不相及的想著,許嬡一會又想到了心裡的那個他,一會兒又想起自己早逝的娘,沒娘的孩子就是苦命啊,她與哥哥是一母同胞,不過哥哥是男子,被外祖父家接走去歷練了,現在的弟弟許仲是她的後娘生的,雖然與她親近,但終究與一母同胞是有區別的。也正是因為從小沒有親娘,後娘和那些姨太太們雖然對她也不錯,甚至於還有些姨太太是巴結她的,但是她們畢竟只是為了討父親的歡心呀,又能有多少真心的呢?父親又忙,哪有什麼時間陪著她?
她正暗自傷心著自己的身世,想到親娘如果在天上看到自己如今這副模樣,是否也會傷心落淚呢?然後就感覺到身旁睡著的三娘忽然坐了起來。
「嬡兒啊,你今晚沒吃什麼飯,想必是餓了吧?要不,三姨去把家裡那隻老母雞殺掉燉湯給你喝?」
本是一句尋常至及的話,三娘只是忽然想到此處,覺得還是應該跟未來兒媳婦搞好關係的,於是便關心的尋問了一句。但這一句話落在許嬡的耳朵里,卻是非同尋常。
她是個沒娘的孩子啊,後娘和姨娘們的關心太假太假了,誰又真關心她過得好不好?誰會關心她哪一頓沒吃飽、哪些天身子會不舒服?此時聽到這一句話只覺得心裡暖洋洋的,不由自主的抽泣了起來。
怎麼還哭了哩?三娘頓時便慌了,急忙掌了燈。見她正捂著臉抽泣著,雖然只是小聲抽泣,但著實是讓人心疼。於是便將她拉了起來,摟入了自己的懷裡。
「是不是那渾小子又欺負你了?告訴三姨,三姨去給你出氣。以後啊,不管他怎麼欺負你,三姨一定給你出氣。」
許嬡一聽,先是搖了搖頭,後來一想不對啊,他確實是欺負自己的,否則怎會落到這般田地?於是又點了點頭,然後又想起來,自己是想到娘才哭的,這跟他沒關係的,又搖了搖頭。再然後又想起三娘話語中的意思,真是把自己當成兒媳婦看了,於是又氣又羞,只能拚命搖頭再拚命點頭。到最後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趴在三娘懷裡嚶嚶哭著。
三娘也被她弄迷糊了,不知道她到底想表達什麼。不過有一點她已經很明確,許嬡與兒子肯定有不正常關係,否則人家姑娘為何跟瘋了一樣?又搖頭又點頭又哭的。
於是她便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安慰她。
「哎……記得三姨當年還抱過你哩,那時候你才兩三歲,尿了三姨一身,呵呵,都長這麼大了。」
……
「那時候啊,三姨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當年抱過的那個小丑女娃兒會出落得這麼漂亮,更沒想到,你會成為我的兒媳婦,三姨還是開心的。」
許嬡哭得更凶了,握著拳頭不停捶著三娘的腿。
「不是的啊……不是的啊,三姨你誤會了啊……嗚嗚……」
三娘又怎會相信呢?都這樣了你還想瞞著三姨?
「孩子啊,莫羞,莫羞,三姨是過來人啊,怎會不知道呢?你放心,三姨不會幹涉你們的,當然了,成親前可別把肚子弄大了啊……」
許嬡拼了命的把腦袋往她懷裡拱。「三姨啊,我不想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