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雨如晦殺人夜（四）
雨仍在嘩嘩下著，不過比先前已經小了很多，風也小了許多。
五花大綁的陳曦蜷成一團，像條死狗似的蜷縮在自家屋檐下。在他的旁邊，是靠牆坐著的牛大，牛大的身上已經被鮮血染紅，眼皮耷拉著，看似快要暈厥但始終不暈過去。至於那牛二……正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在各個房間里亂竄。
他是找過放稻草的那間屋子的，不過夜裡太黑，加上滿滿一屋子的稻子，又哪裡好找？所以他只能焦急的搓著手，想了片刻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揚著拳頭就來找陳曦的麻煩。
「憨貨！」牛大吐出了一口血，然後虛弱說道：「顯然是藏在那倉庫里的，你不會拿火去燒么？趕快去，把這兩人弄死了拿錢走人，可不能再耽擱了。」
牛二再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是他掏了掏身上引火的物事，先前都在水裡爬出來的，自然生不出火，所以只能把廳堂中的那支蠟燭拿了起來，用手招著防止被風吹熄。
牛大又好氣又好笑，這個弟弟太笨了，你不會拿個東西去引火么？他本想提醒弟弟，可是他實在提不起力氣去說話了，全身上下好幾處傷口，流了不知道多少血，若不是他身體好加上意志堅強，早就暈死過去了。
那便由著他吧，只要能把那小娘皮逼出來就行。
牛二用手招著蠟燭，院子里頓時沒了光源，變得漆黑一片。陳曦心知機會來了。
兩隻腳慢慢搓著，終於將藏著另一把匕首的靴子脫了下來。又慢慢扭著身子，背在身後綁著的右手終於握住了匕首。然後摸索著慢慢割著手腕上綁著的繩子。
牛大並未注意到，很好，再加把勁，此時他最希望的是來一陣風把蠟燭吹熄，但事與願違，那牛二還是帶著火源走到了倉庫中。
他心中焦急，於是加快速度，呼吸也粗重了許多。
牛大聽著陳曦的呼吸聲，終於發現了他的異常，但此時，陳曦手上的繩子已經割開了。正割著腿上的繩子。牛大心知不妙，急忙抬手想趁陳曦未脫身就刺死他，他的手裡握著的是陳曦的另一把匕首，但他一直在流血，此時已虛弱到了極點，就靠一口氣在強撐著。此時一抬手只覺得全身都鑽心似的疼，那隻手不由自主的又落了下來。
他心急如焚，拼盡殘餘氣力吼了起來。
「牛二回來！」
牛二已經引著了火，正看著火燒著呢。聽到牛大的吼叫的他轉頭一看，陳曦正撲向了大哥，那把匕首不停的在大哥身上插著。
他目眥欲裂，不管不顧的向著牛大跑去，那鐵塔似的身子，每一步落在鋪在地面的石板上都會發出咚咚的巨響。
牛大死了！陳曦下手又怎會留情？每一下都往致命的地方招呼，什麼心臟腦袋的……
牛大的雙眼瞪得極大，顯然他也沒想到自己會這般死去。牛二一見此狀，更加急火攻心，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一定要將陳曦摔死，來給大哥報仇。
陳曦不知道扎了牛大多少下，噴出的鮮血將他滿頭滿臉滿身都染成一片鮮紅，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地府中鑽出惡鬼。
聽得身後咚咚巨響，他猛得轉過身來，倉庫里的火已慢慢燒了起來，牛二也已經向他撲了過來。於是他也站了起來，向著牛二沖了過去。
兩人終於相碰了，牛二一把拎住陳曦，就想將他摔死，陳曦則是一把抱著牛二的腰，牢牢抱著，無論自己的身體怎麼飛舞，死也不鬆手。
很好，以你之短攻我之長，真是個憨貨！
牛二發瘋似的扔著陳曦，但扔不掉，於是停了下來，雙拳拚命的在陳曦的背上擂著，而陳曦則是拼了命的在牛二的腰上扎著。
這等互換，顯然是牛二吃大虧，但陳曦也覺得劇痛難忍，幸好牛二一直在被匕首扎，導致力氣用不出。饒是如此，也讓他險些暈厥。
終於，牛二撲通一聲倒了下去，陳曦摔在了地上，搖搖晃晃的站著。片刻后，他想起許嬡還在那火里。頓時大驚失色，如果許嬡被燒死了，那可真是天要塌了。
那火已經熊熊燃燒起來，他奔到門口，猶豫了片刻，然後一頭沖了進去。
幸好稻草還不怎麼干，所以燒得不快，只是門口一堆在燒，還未燒到裡面。他一步跨了進來，可是屋內濃煙滾滾，什麼都看不到，並且嗆得他不停的咳嗽。
可是再嗆也得救人啊，於是他焦急的一邊咳嗽，一邊呼喊著，可是……沒有任何回應。
他心中大駭，眼見火越燒越大，再不走自己也走不了了。可是許嬡還在裡面呢，他心一橫，然後貓下了腰，打算到先前許嬡藏著的那堆稻草中看看。
「你……是在找我嗎？」一個飽含很多情緒的脆生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他不由抬頭看去，只見臉色蒼白的許嬡正失魂落魄的站在門外。
陳曦心中大喜，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然後被濃煙一嗆，又連連大咳。
忙不迭的出了門，他的頭髮已經燒卷了一大半。見許嬡仍舊站在那裡看著他，他急忙奔了過去，緊緊的摟住了她。
「你沒事……真好！」
她輕輕哦了一聲，對於陳曦這一次的擁抱，她出奇的沒有表示拒絕和不喜。
劫後餘生的兩人就這樣抱著，不知道抱了多久，那火越燒越大，將面對著火的許嬡的臉映得通紅。
「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救火？」雖然勉強接受了他的擁抱，但是她的手一直不知道往哪放，她又想摟著他，又覺得不應該，而且……他的身上太髒了。終於她下定了決心，雙手環抱著他的背，輕輕拍了他幾下，如此說道。
陳曦這才醒悟過來，是啊，應該救火的啊，這可是一家人今冬明春的口糧啊。
於是他急忙鬆開了她，轉身看著那火，頓時目瞪口呆，這火……哪裡還救得了？
他又苦笑著看了看她，無奈的攤了攤手。
終於放鬆了下來，先前支撐著的那口氣已經散了，許嬡也平安無事了。此時他開始覺得全身都疼，疼得都快要散架了，胃裡也開始翻江倒海。不由的嘔吐了起來。
然而吐得卻不是隔夜飯，而是一口一口的鮮血。
吐完之後，他終於覺得肚子里好受多了。此時的他只覺得后怕，那牛二太狠了，刺了那麼多下，仍舊能把他打得吐血。若是他自己，怕是一刀就倒下了！幸好牛二沒有腦子，否則今晚死的必定是他。
「你……吐血了！」許嬡捂著嘴，震驚的指著那灘血。
「是……啊。」陳曦應了她一句，他本想拉著她走遠些，可是才一動腳，便覺得天眩地轉，而後直挺挺的一頭栽倒在地。
雨終於停了。許嬡的尖叫聲響徹夜空。
……
等陳曦醒來時，發現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床頭坐著的是正抹著淚的老娘，老爹在床前搓著手焦急地走動著。
他眨了眨眼，活動了一下身子，發現沒什麼大礙，應該是心力交瘁，加上被牛二幾記重拳，自己扛不住了，所以吐了血後進入了昏迷模式。
見他醒了過來，老娘和老爹自然是驚喜的，雖然大夫來看過說沒有事，但總要親眼看見他醒過來才能安心的。
於是又是一陣這裡痛不痛那裡疼不疼，直到等到肯定的回答后，老娘開始發飆了。
只見她柳眉一豎，手已經指著自己的鼻子了，陳曦心知不好，一頓臭罵必定是少不了的，說不定還會扒掉褲子打屁股，不由的裝起了無辜。
他睜著迷茫的雙眼，打量了一下老爹和老娘，然後疑惑說道：「你們是誰呀？咦，我又是誰呀？」
這下老爹和老娘都愣住了。老娘的手也慢慢放了下來，而後拍著腿大哭道：「我苦命的兒子啊，你怎麼又失憶了？」
陳曦忍著笑，此時是不能露餡的，否則真會被脫褲子暴打的，可是這樣怎麼收場呢？他眼睛瞄了瞄，發現門口處許嬡的腦袋探了進來。
看來她還沒走，想來也是，自己暈倒又能有多少時間？此時看天色正是第二天一早，她應該還來不及走的。
她應該是被老娘的哭聲給驚動了，這才過來看看的。所以他不動聲色的指著門口道：「門外那個姐姐是誰呀，她好漂亮啊，我要去找她玩啦。」
說完也不管老爹和呼天喊地的老娘，自顧自的跳下了床，一蹦一跳的跑向許嬡，然後拉著目瞪口呆的許嬡的雙手就往外走。
「姐姐姐姐，你陪我玩好不好嘛？」
呃……許嬡只覺得莫名其妙，然後又看到他向自己眨眼睛，心裡有些迷惑，於是便一瘸一拐的跟著他出了門。
屋裡又傳來了一陣呼天喊地。
「我苦命的兒子啊，不僅失憶了，還變傻了啊……」
……
院子里的屍首已經被清理了，但是暗紅色的血跡一時半會還清理不幹凈。西面那兩間屋子已經燒得只剩下磚頭了。除此之外，家裡倒是沒什麼損失。
就是這損失已經算很大的了，辛辛苦苦收回來的稻子全燒完了，今冬明春可怎麼辦啊？看來必須得著落在許大姑娘身上了，所以他把許嬡的手握著很緊。
去哪裡呢？才下過雨，到處都是濕泥，哪裡也去不了。他便拉著許嬡進了廚房，然後砰的一聲關起了門，很用力，很響。
嗯……老爹和老娘應該會明白自己是裝的了，不過，我現在跟許嬡躲在廚房裡，你好意思來脫我的褲子來揍我？
果然，老娘的哭聲頓時止住了，又是一頓咬牙切齒的臭罵，不過終究是沒有去打擾這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