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天香樓風波（六）
他迅速的把進門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回想了一遍，試圖從中分析出些什麼。
進門之後……馬猴兒很急……雷華一直按兵不動，坐視自己用慢條斯理的舉動打亂他的節奏。
若是雷華真是義憤填膺，應該會在自己一進門后便示意身邊的人發難，他本就準備好了面對這等局面的對策。但是雷華並沒有，而是一直等到自己將氣氛攪亂。這才由馬猴兒跳出來指責自己釀私酒。
私酒是個意外變故，所以應該是打亂了雷華的步驟。他也憑著自己的無賴反客為主，打擊了馬猴兒的氣焰，緊跟著開始對趙友方發難。然後雷華挺身而出，不讓自己再罵下去。
為什麼不讓罵下去呢？他苦苦思索著，罵下去會怎麼樣？會激起那四人的反抗，然後會罵成一團，如此即可因為罵戰將他們原先的議題開偏離方向，這是自己希望的局面。但既然雷華阻止了，肯定不是他希望的局面。
之後雷華主動下場，面對著雷華，自己肯定得要有所收斂。因為雷家的勢力實在太大了，他只要還想在蘇州城混，就不能跟雷華撕破臉。所以他所有的言論都只是以攻心為主，因為所有的跡象都表明雷華是一個君子，是一個迂腐的君子。他希望能用那些話卻刺激雷華的內心，讓雷華去思考，從此不再找他麻煩。
但是雷華一直緊咬著自己是個品行不端以及矇騙許嬡不放，其實事到如今，那些關於品行不端的理由已經顯得有些可笑，根本達不到讓自己聲名掃地的程度！可是……如果雷華的目的本就不是要讓自己聲名掃地呢？只有如此才能解釋雷華的異常表現，那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雷華掩飾的很好，但仍舊讓自己看出來雷華在緊張，先前他的好友趙友方受到那等污衊時他都沒有緊張過。現在反而緊張了！這是不是說明，他快要達到目的了呢？
他的目的只是要自己承認在矇騙許嬡？即使承認了有什麼用呢？
想著想著，他忽然有撥雲見日的感覺。因為他一直忽略了一個人，那個叫許遠山的知府，那個知府是許嬡的父親。
許遠山派人去調查過自己，但是他並沒有來找自己的麻煩，而且連一個來問話的人都沒有。這顯然也是有些異常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對父女倆在相互妥協。
明白了啊，一定是許家那對父女在爭，許遠山肯定是堅決反對的，應該是許遠山也認為陳曦是以與那人長得像為手段矇騙他的女兒。事後不知父女二人達成了什麼樣的妥協，讓許遠山沒有去找他的麻煩。不過許嬡肯定也承諾了什麼，應該與陳曦當眾承認是在矇騙她有關。所以許遠山便授意雷華布下了這個局。
看起來似乎很兒戲，有些不可思議。可是這是他目前得出的唯一合理的解釋，到底對不對日後可以去找許嬡證實，但目前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的。
陳曦又看了一眼雷華，然後意味深長的與雷華對視著。
雷華的神情有些糾結、有些緊張、有些急切。
這個餌下得不算小啊，將他營造多年的聲名都搭進去，竟然只為了自己得到一句話？許遠山應該是許了讓他無法拒絕的東西吧？
所有人都被他騙了，他的好友被騙了、楊福如被騙了、自己也被騙了，還傻乎乎地被人牽著鼻子繞圈子……
呵呵，可惜事不隨你願，被我意識到了，那我怎能如你的願？
我承認了嗎？就算承認了也得扳回來啊，誰叫我是無賴呢？
然後他笑了起來，端起桌上的碗，昂起頭，一口將足有六七兩的酒全都灌入肚子里。
烈酒入喉，不能自已。烈酒灼心，膽氣漸生。酒意上腦，狂態漸生
「痛快！」
陳曦很喜歡這種似醉未醉的感覺，很輕鬆，很自在。飄飄然如夢如幻。
他站了起來，搖晃著走到雷華的面前。抬起了手，指著雷華吼了起來。
「我偷看寡婦洗澡了啊，沒錯啊。我是一個男人啊，想女人了，沒有女人就去偷看唄！我不像你們這些骯髒的大家族，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做得出來，表面上還裝得冠冕堂皇，裝作個正人君子，其實連小人都不如，沒得讓人噁心。你敢跟我說，你現在沒有房裡人么？」
「我學業最差？是啊，確實是最差啊。可我讀書讀不好跟你有個毛的關係？我抄襲？是啊，我抄襲了啊，學業最差的人哪會寫詩？不抄襲怎麼行。可你說沒用啊，你得告訴我是抄的誰的啊，你得找到出處來，懂嗎？」
「我不僅抄了兩首，今天我還要再抄一首，我就是來氣你的，怎麼著，有本事你把作者找出來打我臉啊。」
陳曦搖搖晃晃著，似乎連站都站不穩。
「抄什麼呢？那麼多絕妙詩詞在腦子裡，怎麼一時半會都想不出來了呢？不行，我得好好想想。」
然後他蹲了下來，抱著頭苦苦想著。確實是酒喝多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
很久后，他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著一臉不屑的雷華，放肆大笑起來。
「我想起來了啊，我要抄的這首詞啊，名叫雁丘詞，你聽好了啊。」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在場眾人都是大戶人家的子弟，打小便是飽讀詩書，本來還有很多人對陳曦的狂態有些不滿。但這首詞一出口，便是嘩的一片驚呼。
這第一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一出，便知此乃是足矣流傳千古的絕句矣。
以雁寫情，這首詞的意境美到讓人心碎讓人心醉啊。
很美、很醉、很凄涼……
雁丘詞就這麼堂而皇之的砸了下來。
足可流傳千古的呀。
可這……雖然陳曦自承抄襲，可是這等絕妙的、足可流傳千古的詞到哪裡去抄？你去抄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