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救贖（一）
羅坦德吉利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的自己體內涌動著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眼裡卻滿是盎然的殺意，而那殺意的對象，則是站在不遠的虛空之中的艾洛。只是不同於艾洛記憶中從容自信的模樣，此刻的他狼狽不堪，嘴角流著血，顯然已經身受重傷。
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會如此仇視艾洛？他不是自己的恩人嗎？怎麼會……
來不及想明白這一切，羅坦德吉利就發現自己開始一步步逼近對方，意思很明顯是要殺了他！
羅坦德吉利瞬間驚慌失措起來，想要做點什麼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徹底失控，居然連動一下都做不到！
能夠對艾洛毫不留情地出手的傢伙……真的是自己嗎？
打不過的……
艾洛大人，快跑！
快跑啊！！！
心裡這般驚呼著，羅坦德吉利渾身顫抖，視線都有些模糊了。
「……不需要，但是謝謝你。」似乎是有所感應，艾洛勉強抬起頭，沖羅坦德吉利露出一個熟悉的笑容，然後吐出一句話，狠狠砸進了他的心中，「在沒有解除我的好學生的心結之前，我怎麼可能離開呢？」
「不……行……的……」
咬緊牙關，卻仍然無法控制這具極為陌生的身體。羅坦德吉利可以想象得到，自己是怎樣帶著冷酷的眼神，用體內那自己都有些心驚的力量演化為毀滅性的空間風暴，封死了艾洛可能躲避的每一個方向——死亡，隨時都會降臨到對方身上！
羅坦德吉利還是第一次如此不想讓自己獲勝。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溫暖……
好不容易才看到的希望……
怎麼可以……
如果有奇迹的話，求求你快點發生啊！
然而什麼都沒有改變，拚命掙扎著的意識幾乎被徹底封凍，羅坦德吉利就連轉動一下眼睛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空間風暴以極慢卻又無可阻擋的速度襲擊而來。
艾洛大人……
極光般的迷幻中，有人輕輕地抱住羅坦德吉利的身體，溫柔的語氣彷彿能融化萬年冰雪。
那人說：「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不會有事的，沒有人會有事。一切都會過去。」
那人說：「痛苦一般都會來的很迅猛，所以你必須要用比它多十倍的強大，去消化，去吞咽。」
那人說：「有我在，放心。」
安靜，好安靜。
羅坦德吉利閉上了眼睛，周圍的一切都融化在了空氣中。刻骨的寒意消失了，溫暖的感覺深入骨髓。
這樣熟悉而無力的感覺，我此生都不想經歷第三次。
……
「噗通。」
什麼聲音？
「噗通。」
是心跳啊……我還活著？
血液在心臟的鼓動下被擠壓到全身，驅走血管里殘留的最後一絲寒冷。
知覺恢復。
努力地睜開眼皮，有些過於明亮的光線投射進視網膜，讓羅坦德吉利忍不住又閉上眼，過了一會才逐漸適應過來。
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明明是應該在碧青城等待艾洛大人回來的吧……
思緒忽然回到了昏迷前的一刻——艾洛？！
我到底……都做了什麼啊！
猛地站起身，卻因為突如其來的乏力而再次倒了下去。幸好，很快就有人扶住了他的身體，讓他不至於摔得太難看。
「睡醒了？身體怎麼樣？需要吃點東西嗎？」
「……！」
一瞬間，身體快過了大腦，等羅坦德吉利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對方，還沒來得及開口，眼淚就不爭氣地先一步流了出來。
「我說，怎麼了，剛睡醒就哭？這麼脆弱可不像你啊。」
對方略帶悲憫和無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然後就是頭頂被輕輕撫摸的感覺。
「有我在呢，沒關係的。」
這時候羅坦德吉利終於想起來了，那是沃納先生的聲音，此刻讓人莫名地安心。
看著年輕的綠龍像只小動物一樣漸漸安靜下來，沃納先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默注視著這一切，深邃的眼眸里漾起一絲波瀾，笑容顯得異常堅定。
「你睡了半個月，這裡是旅團的秘密基地。艾洛他沒有死，或者說，死的只是他的分身。但是他的本體被薩羅順著精神聯繫找到了，現在已經淪為了囚徒。北地王國的力量還在恢復，黃昏旅團也損失慘重……」
沃納彷彿在述說著別人的故事：「藍笛卡爾由於傷勢過重，最終沒能夠活下來。奧德芙蕾雅因為背叛過旅團，不久前已經主動向我請辭。炎風和達拉斯特沒事，不過距離復原還有很長的時間。」
「……沃納先生，我還是不夠強啊。」沉默了很久，羅坦德吉利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會強大起來，那一天不會太遠的。」
「我知道。」沃納點點頭。
「總有一天，我會比艾洛想得更強，這樣的事，絕對不會再次發生。」
「嗯，辛苦你了。」
「到那時，我不會再被輕易利用，也不會躲在後方什麼都做不了。我會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我所在乎的一切。」
「加油吧。」
有人說，很多時候成長其實就是一瞬間的事。羅坦德吉利想，或許那天在混沌的天地之間得知真相的時候，那個只會尋求別人保護的小孩子就這樣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可是過去的那些悲傷與歡喜，所有的祈願與守候，依然頑強地活在心臟里。
我會繼承一切，不管是光，還是影，因為，那些都是成長留下的傷痕啊。
……
這裡是伊羅興世界主位面之外的虛空。不過不同於名字所預示的那樣，虛空之中也存在著豐富多彩的各色景物，其中最為常見的就是大團大團的星光。
當然，那只是凡人的叫法。實際上這些光團都是不同位面的入口，比如深淵位面、元素位面、亡靈位面……
其中有一類位面，則是諸神的神國。
整個伊羅興世界的空間結構就像是一個周圍環繞著無數小泡泡的巨大泡泡，巨大泡泡就是主位面，其他的小泡泡則是那些依附於主位面而存在的次級位面。
而諸神的神國，便是其中對於主位面的依附度最低的那類。
在眾多神國之中，有一個神國名為「法界」，正是龍眠組織的聖使薩羅，同時也是冒險者的庇護者——天空之神沃爾德拉的神國。
「看啊，是誰來拜訪我的神國了？」
伴隨著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全身被足足四十個禁咒級魔法束縛住的艾洛睜開了眼睛，看著正前方的紫金色巨龍，沒有說話。
薩羅·尼爾福斯冷笑著走到艾洛面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侍立兩旁的法界騎士，後者立刻點點頭，在半空中遊盪著的數十個魔法水晶便緩緩在法界騎士的控制下飛到艾洛面前。
下一刻，大量的紫色電光直接在艾洛的身上爆發而出！
這個魔法名為「審判之電」，是薩羅專門用來懲罰失敗者的手段。即使是一個魔法水晶發動，也足以對目標造成相當於一個禁咒在體內爆發的痛苦。更可怕的是，除了痛苦，受刑者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同時也不會因為劇痛而昏迷！
而且，因為是直接針對靈魂的折磨，所以即使是沒有痛覺之人，也會感受到同樣的痛苦。
這也就意味著，只要薩羅想，受刑者就不得不一直清醒地接受這種痛苦，即使想死也做不到！
然而……
艾洛的眼神仍然平靜，明明已經是二十多道審判之電同時發動，他卻像是沒事一樣。
若不是注意到艾洛那幾乎將堅硬的天空之鋼所做的地面撕裂的龍爪，薩羅真的會以為對方不怕電擊。
「你啊，倒是硬氣。」薩羅俯下身對視著艾洛的雙眼，他的笑意越發寒冷，「不過，我最喜歡的就是硬氣的傢伙，因為可以玩很久呢……」
話音落下，他猛地直起身子，對法界騎士繼續吩咐：「審判之電，五十倍。再開啟痛覺擴大器，三倍效果，持續一個標準日。」
即使是專門負責用刑的法界騎士，聽到這句話也有些發抖了。
這意味著，艾洛將要在痛覺增幅至少兩倍的情況下接受五十個審判之電魔法的洗禮，並持續整整一天！
作為薩羅的御用行刑者，他不知對多少人施以酷刑，而這種程度的刑罰……從他擔任這個職位以來，還是第二次使用！
他記得很清楚，上一次是對一名黑暗之神的門徒級信徒用的，結果不到十個小時，那條自己無論怎麼折虐，仍然拒絕放棄信仰黑暗之神的紅龍就哀嚎著說要認罪，並且從此之後彷彿被洗腦了一樣，再也沒有對薩羅有過半點反抗之意。
這一招的恐怖，可見一斑！
「艾洛·冥日是吧？」
薩羅自然不會在意一個法界騎士的想法，他帶著玩味的笑意，用勝利者的語氣繼續對艾洛說道：「上次真是多虧你照顧了，那麼這一次就輪到我盡一下地主之誼了……呵呵，我倒是很好奇，傳說中的憎恨龍，會不會比普通的龍堅持更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