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張尚武惦念著小兒子張天彪,但他堅信對方一定是遇到了什麼突發事情,來不及告訴自己而遠去了,這樣幾天過後,他的心情倒也放下了些,他真的想回衡水老家組織貨物去庫倫了,那樣做的好處是從人們的視線中淡去,最好是別人忘記了他,如此這般那張白毛老虎皮和明月寶刀才最安全。只是不等他動身,這天上午,張天龍拿著封電報進屋后小聲說道:「是烏日娜拍發的,說天彪在南京被人打斷了三根肋骨,古笑天也受了重傷,天彪氣不過,叫烏日娜去給他廣州的那些革命黨人拍發電報,要那兒去人炸死打傷他的那些人,為他報仇。烏日娜怕事情鬧得更大,在給廣州拍發電報的同時,暗地裡也給我來了一封,求父親速速南下了結此事。」
張尚武好一會兒后才把目光從那張電報紙上離開,既像自言自語又像問張天龍道:「天彪雖然年輕氣盛,但並不是好事鬥狠的主兒,武功又不錯,是誰能夠把他傷得如此厲害呢?」片刻后又說道,「烏日娜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為什麼拍發電報的不是天豹而是她呢?馬林山號稱足智多謀,又同天彪和烏日娜相處得不錯,他又為什麼不阻止天彪呢?」他思來想去不得其解,一會兒后吩咐張天龍道,「你快去給你三弟天豹拍個電報問問詳情,我總覺得其中有重大隱情。」
張天龍走了下去,直到傍晚才回來,見到張尚武后先是搖了下頭,接下來說道:「上午我給三弟天豹拍去的電報,晌午過後又拍了一次,可是直至剛才我離開電報局時仍沒有他的迴音。」
張尚武的眉頭越皺越緊,好一會兒后才又舒展開來,說道:「天彪做事有時怪癖,天豹和林山可能還不知道他的情況,也許明天最晚後天就有他們的消息了。」事情正好應驗了他的猜測,第二天上午張天龍又手攥著一封電報走進來說道,「天豹回信了,說他昨天晚上才找到了天彪,目前四弟同烏日娜和古笑天在一起,他從天彪口中知道了打傷天彪和古笑天的人是幾個蒙古武士和兩個俄羅斯大力士,天豹在一家旅館找到了這些人,並已經和他們約定好十天之後在南京城東廣場設擂台比武,賭資是一件珍貴兵器和一萬兩白銀,我懷疑那兵器指的就是古笑天手中的旭日刀。」
「還有嗎?」張尚武鐵青著臉問。
張天龍又說道:「天豹隱約聽天彪說他的人最近一兩天就能到達南京,比武那天在擂台上安放炸藥,趁機炸死那些蒙古和俄羅斯人,以絕他們對旭日刀的貪求。」
「還能阻止這場比武嗎?」張尚武的聲音比剛才高了許多。
張天龍先搖了下頭,繼而說道:「看來是不可能了,天豹說他們已經通知了報社,比武的消息明天就能見報。」
張尚武禁不住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來說道:「天豹和天彪兩個畜生要壞我大事,我從前所做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我們又將攪入一場腥風血雨之中,且後果不堪設想。」
張天龍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父親如此震怒,嚇得戰戰兢兢不敢說話,過了好一會兒見對方的火氣小了些,才又小聲問道:「前幾天的比武父親不是很開心嗎?為何再在南京比一次後果就那樣嚴重呢?」
張尚武不滿地看了張天龍一眼,但還是回答道:「我精心策劃了很長時間才有了幾天前的比武,其結果是妄想得到那把明月刀的人都把目光轉向了武田或者袁克定,他們倆滿身是嘴都不可能再說清楚,我們從台前走到了幕後。可是幾天後若我們又出現在了南京的擂台上,人們從古笑天聯想到他手中的旭日刀,我們幫助他必是奔著那把刀去的,再聯想到我們曾經擁有過明月刀,不言而喻我們交出去的刀是假的,擁有這兩把刀的目的還是蒙古的那座金山。」
張天龍從內心中佩服父親的分析和判斷,過了一會兒他出主意說道:「我們不妨再照葫蘆畫一回瓢,按照古笑天手中旭日刀的樣式再鑄一把,然後視情況把它轉交給別人,那樣這件事情差不多也就捱過去了。」
張尚武點了下頭,繼而說道:「既然比武不能取消,那我就像上次一樣去召集上台打擂的人,到時只要我不出現在擂台上就和咱們脫了干係,後面的事情再視情況採取行動。」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為避免走露風聲,張天龍按照父親的吩咐連夜趕去了天津,囑咐弟弟天虎立即動身去南京同天豹等人匯合,一是託人鑄一把同「旭日」一模一樣的刀;二是要求張天彪打消在擂台上埋炸藥的念頭,不然哪門哪派死了人,這個仇恨也是很難解開的。辦完了這一切,第二天夜裡張天龍又返回了北京,他要同父親和那些打擂台的人一起南下,避免給人落下這幾天自己私下外出過的口實。
張尚武和大兒子張天龍率領著太極弟子陸西平、八卦弟子宮寶田和武當弟子潘文雨等人登上了南下的火車,這夥人摩拳擦掌,發誓一定要打敗那兩個俄國大力士,既給中國人爭光,又為張天彪出氣。到達南京后,張尚武父子把同來的這些人安排住進了一家旅館,這才來到了張天豹的錢莊,正趕上張天虎和馬林山也在那裡等候,張尚武問起張天彪的傷情,張天豹說四弟同弟媳烏日娜和古笑天就住在離這兒不太遠的一所宅子里,咱們去那兒聽天彪一一和你說說詳細吧。
「天彪和古笑天在一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張尚武覺得不可理解。
張天豹回答:「天彪就是為了古笑天才從北京到的南京,且還為他受了傷,現在他們正打得火熱,兩個人還要結為異性兄弟呢!」
「算上古笑天你就有六個兒子了。」馬林山接過話茬說道。
張尚武和張天龍心中納悶,但還是起身跟著張天豹等人向外走,果然走出不多遠,在一處獨立的房子門前停住腳步,張天豹上前叩門,功夫不大,一個操著閩南話的人在裡面問道:「誰呀?」
「是我,張天豹。」張天豹回答。
院門被從裡面打開,一個人站在門的一側說道:「三公子,請!」但看到對方後面跟著的不少人時,禁不住又問,「三公子,這些人是……」
張尚武搶先說道:「我是天彪的爹。」
那人忙彎了下腰說道:「伯父請。」
張尚武沒有答話繼續向前走,他猜出了那守門人的身份——廣州激進黨,老實講他並不喜歡這些人,覺得他們既幼稚又衝動,把人簡單地分為了兩類,非好即壞,還動不動就懷抱著炸藥和他們認為的壞人同歸於盡。這些人應該就是天龍說過的天彪找來比武時炸擂台的人。時間已容不得他多想,兒媳烏日娜已經大著肚子站在屋門外迎候自己了,她先喊了聲:「爹」,繼而說,「天彪和笑天哥都在裡面。」
張尚武只擺了下手,接著疾步走進屋來,見屋內東裡間左右各擺著一張床,左邊床上平躺著張天彪,古笑天在右邊床上背靠著被卷半躺半坐著,頭上纏著繃帶。二人見張尚武走進來,分別叫著「伯父」和「爹」。張尚武先站在古笑天床邊問道:「傷得如何?」
古笑天輕笑了笑說道:「已無大礙,後腦殼被搶把鑿了個窟窿,現在不疼了,料想耽誤不了那天去比武場。」
張尚武又回過身來掀起張天彪身上的被子,想查看一下他的傷情,當看到胸膛處纏著厚厚的繃帶時,復把被子蓋上,不解地問:「練武之人怎麼竟被打斷了三根肋骨呢?」
張天彪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俗話說『好虎難斗群狼』,在庫爾勒吉時領教了日本人的,這次又讓老毛子教訓了一次。」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張尚武迫切知道前因後果。
張天彪首先說,前不久咱們在北京為了明月刀和日本人比武,我提出打頭陣,你卻讓給了太極陸西平師叔的徒弟回三立,我當時有些不高興,便來到了人群後面,無意間一個頭戴斗笠的人引起了我的好奇,在咱們北方別說是冬日,就是夏天戴那東西的人都很少見,我意識到他是個南方人,便悄悄湊上前去,當看到對方是笑天兄時禁不住大吃了一驚,因為幾天前在南京的那次大爆炸中我預測了兩種結果,要麼他還被那些穿夜行衣的人挾持著,要麼逃之夭夭隱姓埋名去了遠方。和我同去北京的南京監獄的那個人不知內中情況,非拉著我擠到人群前面去看劉大鵬師叔如何收拾孫大飛的,我們倆的說話聲引起了笑天兄的警覺,他拔腿就走,我甩了下胳膊掙脫了南京監獄的那個人,悄悄跟著追了下去,當走進一所宅院的大門時,我被幾把手槍同時頂住了腦袋,在笑天兄的命令下又被他的人捆了起來。
眾人笑了起來,笑罷馬林山說道:「天彪弟弟,你還是嫩,笑天兄用的這計在兵法上叫做『請君入甕』,也就是找一個你感興趣的人把你引入預先埋伏好的伏擊圈,然後出其不意,打你個措手不及。」片刻后又說道,「要是當時我在場就好了,一眼就能看破笑天兄的計策,那你也就不會被人家像豬羊一樣捆起來了。」
眾人又要大笑,不待笑出聲,古笑天忙擺動著雙手說道:「才不是呢,我那叫吃一塹長一智,也是現學現賣,看來這一招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誰教的你這一招呢?」張天虎半開玩笑地問。
「綁架我們的那些黑衣人。」古笑天認真起來。
大家都止住了笑聲,古笑天邊回憶邊說,一天我和張山立等人在南京的漁市上賣魚,至下午太陽落山時還有一部分未賣出去,這時來了一個人,只瞅了車上的魚一眼便要我們給他過秤,並說全要了。我們當然很高興,我無意中問對方要這麼多魚乾什麼?他說自己是北方的魚販子,每年冬天都來南方收購活魚,然後裝船運回北方,還說這幾天船剛到,後面的一段時間我們打多少魚都可以賣給他們,臨走時還留下了住址。我們信以為真,當第三天帶著剛打撈的魚走進一個院子后,立馬被人家的刀架在了脖子上,不由分說把我們綁了起來。
「他們就是那些黑衣人吧?」張天虎問。
古笑天先點了下頭,繼而說道:「事有湊巧,那些黑衣人向我們要旭日刀,並說如果不交出來,天黑后就把我們裝上船運往北方,我們推說不知,並說聽都未聽說過,雙方如此僵持起來。只是剛剛天黑,天彪弟弟帶著人就到了,我們起初認為他們同那些黑衣人是一夥的,只是雙方說了不幾句話就打了起來,天彪的人不支,有人引爆了炸彈,那人和幾個黑衣人當場倒下了,臨近的人也都被震暈了,因我們離得較遠,沒有人受傷,後來見有機可乘,便解開了手上的繩子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