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秦根本
划天而過的流星,在天際拖出一段長長的煙雲交織的尾跡。大秦帝國外相楊敏疏看了幾眼,心思不由得沉了一下,跨過王奮寢宮門檻的步子,不由心的亂了一分。一個趔趄之下,也不用作勢,就匍匐在地,面向王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敏疏的聲音洪亮,怎麼聽,怎麼樣也是一個盡忠職守的人物。但是,這亮如洪鐘的聲音落在王奮耳朵里,就有些刺耳。
剛剛出的一檔子關於楊穎的變故,還沒過去幾分鐘,王奮也就剛剛理清頭緒,那井月還伏在王奮那張單薄的床上哭。
「還萬萬歲,我要這樣長命幹什麼?月月被你這討債鬼催,早死,早超生!萬萬年,我可受不了。」王奮對著楊敏疏面無表情的說。
「皇上,這口號,不是都這麼喊的嘛!臣也就是禮節所在。」楊敏疏知道王奮厭煩自己。但是,今天怎麼就明目張胆的表現出來了。天有異象,莫非這皇帝的性子也變了。
「楊敏疏,我跟你說,這個月的欠款餘額,我是沒有什麼東西拿給你抵債了。你也不用在我這裡叨逼叨的,多說無益。」王奮說完,眼觀鼻、鼻觀心的,盤腿假裝在床上打坐起來。
「皇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
「人死債消,不是!」
「您不是還在嘛!大秦帝國的傳承不是還在嘛!」
「哦,那你弄死我,或者我禪位於你,都可以?」王奮光腿的可不怕穿鞋的。
「使不得,皇權天授。」楊敏疏回答的戰戰兢兢。
「那要怎麼辦?那我這圈養的豬,你們不給餵食,還每個月來割肉,合適嗎?」
「皇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
「那你們就這樣盯著我這麼一隻豬宰,有意思?」
「燕國,天子守國門,以武立國,至今傳承三千五百八十六年。齊國,君守天下,以仁立國,至今傳承四千二百一十三年。蜀國,上下一心,以忠立國,至今傳承二千二百三十三年。趙國,一諾千金,以信立國,傳承一千八百九十一年。魏國,奇技贏巧,以科技立國,傳承五百八十一年。」
每每到這個時候,楊敏疏就要開始科普教育。宣講一下,什麼是促使大秦帝國延續幾千年的根本。
「大秦帝國,皇權、府權、財權三權分立。財貨是我大秦延續富強的根本。上行下效,我大秦帝國最講究利字。」
楊敏疏說的這些,頭回,王奮在腦子裡已經屢了一遍。
禍害!禍害就在這個只講利,不講義的大秦國策上。王奮的祖上是一介商人出身,忽悠著一股子弟兄哥幾個,打下這浩蕩的大秦江山。江山打下來,王奮的祖上王翦自然是要,坐食其成。
王翦用非常具有前瞻性的戰略的眼光把這個大秦帝國的國家資產給主權貨幣基金化。王家作為皇家,自然是天下財貨分十斗,其他併肩子上的兄弟幾個得一斗,治下民生得一斗,王家獨得八斗。
於是,天下定鼎,那八斗的天下財富都是王家的。
又一年,西洋毛子攜精兵利器,跨海而來,出大秦北地十萬大山,寇中原腹地。王奮的又一個祖上——王桂。眼珠子一滴流,一算計。
一拍大腿,富貴險中求。於是,抵押了這八斗的主權基金,作了五倍以上的槓桿,聚齊天下民間所藏財貨,誓要北上而擊,不但要趕毛子下海,還要進軍域外,開疆擴土。
王家財雄勢厚,六倍的大秦國力,對上毛子,猶如老鷹搏兔,王桂美滋滋的,就等著落得史書上一個中興盛世的名號。
可這一戰,足足打了一百年。大秦兵甲和西洋毛子,你來我往的拉鋸。罷戰,罷不了,出擊,勝不了。
倒是大秦天下的普羅大眾,在這百年間,磨著洋工,收著利息,眉開眼笑的富足起來。
這場百年戰爭之後,王家這駱駝已經瘦的奄奄一息。又過了多少年,傳承到了王奮這一代,每月因主權基金而獲得的收益,也就差不多與王桂那一代留下的那筆爛賬的利息堪堪持平,偶然有些意外之財。恩,那也是先把上幾個月,有些許的虧欠,還了再說。
沒有錢,在這大秦,腰杆子就是挺不直。即使是貴為皇帝,那也是中氣不足。如此,皇權日漸式微之下,這大秦雖然說實行的是君主制,卻少了君權生殺予奪的至高無上。民權、民生倒有些欣欣向榮的彷彿是君主立憲制的國家。也因此,三千多年後,這大秦終於成了這大陸之上,民生最開、經濟最繁榮的國度。
一場過往,恰似雲煙。王奮被扒拉的只剩單衣的身體,此刻,說不出是暖,還是涼,在這二月天里。
哎!來生莫投帝王家,身邊之人,最無情。王奮思索著,總不能、總不會,把我活活餓死吧。至少,井月剛剛攔下的,尚沒有撤走的早飯,能夠頂上個把星期。
這邊,王奮魂游天外,正想著自己的事情。那邊,楊敏疏卻是不依不饒:「皇上,您看看,您自己看看。這樣子就不好了吧。您這個樣子,這欠下的債,可就真的還不清了……」
楊敏疏眼睛死死盯住還沒有撤走的早飯說。
楊敏疏是死死的吃定了王奮的脾性的。祖祖輩輩商賈出身,以商立國,被這樣氛圍熏陶下的王奮,聽到還不清的債,只能低頭,屢試不爽。什麼皇帝不皇帝,大秦只有富人,沒有貴人。
「還不清啊!」王奮喃喃自語,周身二流子氣息突起,王奮這來自現代的破落戶,最不怕的就是破罐子破摔。興許把這破罐子摔了,自己頂著「皇帝」的名號,在這天下,仍當有大作為,不破不立,正是如此。
「還不清,那就一乾二淨。井月來,代朕擬聖旨。」
此刻,王奮這個現代人的思維方式,可不是久經人心的楊敏疏能夠拿捏的住的。
「天賦皇權,自朕即位以來,憂心勞苦。然天有不測風雲,縱使處心積慮,仍未能還清,祖上積欠債務。有愧於天下、有愧於列祖列宗。今嘔血將大秦主權基金份額抵償與天下,歸於府庫。從今以後,朕之財貨與天下一般人無異,朕與這大秦天下之債,即日起一筆勾銷。」
區區一百一十八字,王奮一字一頓朗口述完。井月速記而下,撅起兩瓣紅唇,在墨跡上,微微一吹,略微風乾之後「啪」的一下,貼在這寢宮殿門上。
「磕」的一聲,楊敏疏眼花頭暈,心間一悶,嘴角,突的一抹嫣紅,呢喃著:「老眼昏聵,看走了眼啊!」一步不慎之間,動了大秦的根本。
逼迫緊了,狗也跳牆。
抹去嘴角血跡,楊敏疏略一思索,眼珠子一轉。
三千年,這天下大勢氣運在變,今時或許不同往日。
楊敏疏嘴角上揚,彎起一道弧線,火急火燎的,顧不得君臣禮儀,三步並作兩步往大秦皇宮外趕——時間就是金錢,先人一步得到的信息就是機遇。
這一百一十八字,僅一天不到,已經傳遍大秦天下,恍若流星,預示著一場風起雲湧,昭告著一場三千年未有之變局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