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中州奇俠傳> 第十二章:楊柳岸

第十二章:楊柳岸

  也不知是何時,雲起睜開雙眼醒來,天色已亮。


  雲起不知身在何處,眼前所見的是一片蘆葦盪和一條南北貫通的運河。雲起起身,右肩依然酸痛無比,想到昨日火海之中的那個頭戴面涅的黑衣人,武功極高,僅僅一招便將自己打入水中,想到此,心中一陣膽寒。


  雲起回頭看著身旁足有百餘人也在這蘆葦盪中,十餘艘大船幾百人,經過一夜,僅有這些人生還,他們三五人圍在一起,看起來形色狼狽之極,雲起苦苦一笑,又在四周看了看,章老太爺與鮑大洪同在一處,而劉協君與章泰卻不知去向,看來昨日撞船火起,這二人已然趁亂逃走!


  雲起走到運河岸邊,看著河中沉船的殘骸,浩浩蕩蕩的船隊僅在一夜之間便化為烏有,使人不禁唏噓。


  雲起思量著昨日之事,忽然想到那黑衣人與自己所說的賣國之賊,心中犯疑:「那人為何說我與賣國賊混在一起?難不成這船上有賣國賊?難道船上的糧食有什麼問題?」想到此,當即走到鮑大洪身邊,落入水中身上兵刃早已丟失,好在靴中的匕首還在,當即拔出匕首,橫在鮑大洪的脖頸之上,口中厲聲道:「你們這船里的糧草是要運到哪裡?」


  鮑大洪經過昨夜一事,心如明鏡,知道自己回去也是一死,也不想隱瞞,說道:「姑娘既然問了我也照實說了,這船是運到幽州,再由幽州轉陸路送往雲州城南大王院!」


  幽雲十六州乃是遼國之境,雲起當然知道,雲起沒想到劉協君竟然靠著這條運河干著通敵叛國的買賣,難怪幾年之間就一舉成為東京巨賈!雲起這才明白,收起匕首,想到近來發生的事愈來愈多,這等大事自己顧不上來,只有回了東京再作打算。


  雲起回頭看著章老太爺,說道:「時候也差不多了,跟我回東京吧!」


  章老太爺緩緩起身,步履蹣跚。雲起看在眼裡,轉身走出蘆葦盪,來到官道上,見得路邊停著一輛驢車,一老漢在蘆葦盪中正在解手。雲起也顧不得許多,站在遠處向著老漢叫道:「那老漢,你這驢車借我一用!」


  老漢轉過頭看到雲起,連忙提上褲子,沖著雲起嚷道:「你這女子好沒道理,這驢車是我身家,怎可借你!」說罷奔出蘆葦盪,上了驢車。


  雲起笑道:「我給你錢,夠你買十輛驢車!」說著,手伸進腰間掏錢,掏了半天卻空空如也,想到昨日墜入水中,錢財已然遺失。


  老漢看雲起半晌掏不出錢,哼的一聲,駕車欲走。雲起連忙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搶過鞭子,說道:「我沒錢,可有東西抵給你!」說罷,從脖子上取出一塊玉佩,玉佩拿在手中,尚還溫熱,雲起看著玉佩上的雕紋,用手仔細擦拭了一下,輕聲道:「這東西先抵給你,可要藏好了,不可典當了,等我回了東京自會拿錢來取……」說罷,正要將玉佩交給老漢,忽然間,眼前一亮,手一縮,將玉佩收了回來。


  老漢不解,說道:「啥好東西?還這般捨不得?」


  雲起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去便回!」轉身往蘆葦盪中跑去,未多時,便到了章老太爺的身前,將章老太爺從上到下打量了片刻,她想著章老太爺曾經是宮中的玉石匠,想來身上一定有些值錢的玩意,看半晌,見得手上戴著的玉戒質地不錯,通透如水,想來值些錢,拉起章老太爺的手,將戒指抹掉,放在手上看了一眼,雲起看不出來是什麼玉種,掂量了幾下,自言自語道:「看著不大,多少也應該值得十輛驢車!」


  章老太爺緩緩起身,他的雙眼直直的看著雲起胸前掛著的玉佩,面色煞白,好像看到了極為恐怖的東西一般,章老太爺抬眼又看了雲起的面容,眉似新月,膚色白皙,劉海隨風而擺,出落得好一副美人相貌。章老太爺不由問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雲起不曾多想,隨口便答:「十九歲!」說罷,轉身便走。


  章老太爺口中喃喃說道:「十九……十九……便是戊午年……太平興國三年吶……難道是命數嗎……命數啊……」


  雲起來到官道上,乘驢車的老漢還在,走上前來,將玉戒扔給老漢,說道:「這戒指若是賣了莫說驢車,便是宅子也有了!」


  老漢拿著玉戒,喜不勝收,連忙把驢車相讓。雲起又折回來,扶著章老太爺走上官道,來到驢車前,將章老太爺扶上車,雲起駕著驢車往南面東京方向而行。


  一路之上,章老太爺一句話也不說,雲起只道是昨夜裡的事情使得章老太爺受到驚嚇,也不曾多問,只顧駕著自己的車,行了幾個時辰,便到了鄭州地界。


  方才入了城,雲起便覺得腹中有些飢餓,想到自己身上沒有錢,躊躇之下,不得已回頭問章老太爺道:「你……你身上可還有些值錢的東西么?」


  章老太爺連忙從懷裡掏出來兩錠金子,足有百兩!這正是昨日在劉府劉協君給章泰的,章泰又將金子交給自己。章老太爺一直藏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雲起沒想到章老太爺竟然藏著兩錠金子,大喜過望。當即將驢車停靠在一家酒樓前,領著章老太爺進了酒樓之中。


  章老太爺也不多話,一直魂不守舍,雲起只以為眼看著要回東京章老太爺有些懼怕而已,卻也不以為然。夥計端上飯菜,雲起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章老太爺看起來沒什麼胃口,拿了一塊大餅,嚼了兩口便放了下來,獃獃的坐在那裡,若有所思。


  雲起見此,輕聲說道:「還是吃些吧!到了東京,把你往大理寺一送,可就沒這飯菜可吃了!」


  章老太爺回過神,眼神卻不敢正視著雲起,嘆了口氣又拿起大餅吃了起來。未多時,二人吃飽付錢離開酒樓。又上了車,往南而行。


  這一路之上,章老太爺沉寂的有些異常,雲起時不時回頭看看,心中想著這老兒都是古稀之年,未曾想這般懼死。


  「你……是哪裡人氏?」章老太爺口中支吾,聲音很低。


  雲起一怔,回頭看了章老太爺一眼,回答道:「我生在泉州,算得上是泉州人吧!」


  「泉州?」章老太爺面上有些疑問之色,想了片刻,說道,「你家中可還有別人吧?」


  雲起面色一暗,繼而一笑,說道:「還有一個伯父!」


  章老太爺點了點頭,像是鬆了口氣一般:「哦……」便再也不說話了。


  趕了一日路程,總算是趕在關城門之前來到了東京。天色灰濛濛的,伴隨著幾聲春雷,風雨欲來!雲起進城后,又驅著驢車往北而去,未多時便到了暢園門前。


  進了客棧,雲起領著章老太爺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連日里為了這件事雲起可謂是筋疲力盡,也顧不得禮法,本想著讓章老太爺在這裡好生睡一晚,明日再將他扭送到大理寺。


  章老太爺坐在桌子前,雲起走到床前,拿起床上的包袱,又附身往床底伸手一探,拿出一把長約三尺太刀,刀鋒出鞘,雲起拿起布擦拭著刀鋒,只見得一陣寒光。


  雲起收起太刀,跨在腰間,看著章老太爺,說道:「今晚你便在這休息,我在外面守著!」說罷,轉身離開房間。


  雲起方才走出房間,心想著:「一路上這老兒話不多,看起來很是奇怪,這一夜需得好生防範才是!」


  「聽說了嗎?劉家的商船在鄭州地界遇到響馬劫道,十幾艘大船全被燒了!」


  「也不知道是圖財還是害命!若是圖財,為何燒人家的船,若是害命,那劉員外不是好生生的回到東京了嗎?」


  「誰知道了,這年頭奇奇怪怪的人也不老少!光說前些日子章家的那個殺人案,不是有個女殺手費力不討好的連日奔波,人言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她這人不也是奇怪的緊嗎?」


  堂下酒客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說著,雲起全然聽在耳中。她不由得走到欄杆前,看著樓下的酒客。


  只見一酒客走到那桌前,說道:「可不是嘛!前日在這暢園鬧的滿城風雨,什麼圖財害命之說,什麼詐死的,都把老王妃搬來了!可大理寺刑部那邊不也還是沒什麼給老王妃面子,也沒說把那個章家小廝放了!」


  另有酒客言道:「今日三司定案,將章家小廝由秋後處決改判為刺配荊州,而那女斥候掘墓盜屍一概不究,已算是給足了老王妃的面子了!老王妃再大,能大的過大宋律法嗎?」


  「是啊!女斥候說那老兒詐死,到現在也沒個證據,老王妃就算是有心幫她,卻也沒理啊!」


  雲起聽到此,不由憤然,輕聲言道:「人命關天竟然要看誰的面子!世道艱難如此啊!」


  此刻夥計上了樓奔到雲起面前,手捧著一封信遞給雲起,說道:「客官,你可算是回來了!有人要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雲起接過信,打開一看:「三司定案,孟軒性命得以保全。今夜子時,金樓之後,楊柳岸前一會!另有要事相托!」


  雲起收起信,心道:「這個人如此神秘,到底是什麼來路!為何費盡心思一定要救孟軒?看來得去他所說的地方一探究竟了!」


  子時未到,雲起便早早地來到了信上所說的楊柳岸前,夜已深,河岸風勢正猛,夾雜著幾點春雨拍打在雲起的臉上,雲起回頭看著河岸的搖擺的楊柳枝,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等的有些焦急。


  楊柳樹下,一老嫗蹲坐在那裡,身著破衣爛衫,一手拿著一根針,另一手拿著一根細線,正要往針眼裡穿過細線,老嫗年歲不小,看起來老眼昏花,再加上夜黑風高,細線遲遲穿不過針眼,細雨透著楊柳枝滴在老嫗的頭上,看起來尤為蕭然。


  雲起看了一會,忍不住走上前來,輕聲道:「老人家,這裡這麼黑還下著雨,你何不去尋些亮處紉針?」


  「不行啊!孫兒衣服破了,再不縫好,明兒又吵嚷著要買新衣裳了!」老嫗頭也不抬,只顧著低頭紉針,口中卻是答非所問。


  雲起不解,卻覺得很是奇怪,心中頓時警惕起來,她緩緩往後走了幾步,緊握著腰間的刀柄,盯著老嫗,說道:「我叫你尋些亮處,又沒叫你不縫!」


  「不行啊!孫兒衣服破了,再不縫好,明兒又吵嚷著要買新衣裳了!」老嫗依舊重複著剛才的話,只是聲音愈發的急躁,拿著針線的手也顫抖起來。


  如此夜深,黑燈瞎火,四下里空無一人,只有這一個行為詭異的老嫗,雲起不由得背後一麻,一陣寒意湧上來,她左右四顧,運河邊上河燈搖曳,燈火忽明忽暗,眼見著河岸開著一片淡紫色的花朵,飄著悠悠然的花香,使得雲起一陣沉醉,身子有些飄飄然。


  只是那一剎那,雲起猛地打起精神,手舞鼻息,拔出長刀對準老嫗,說道:「你到底是誰!為何施毒害我?」


  那河岸邊開著的花朵飄著異香,卻是有毒,老嫗手中的針線陡然停了,她抬頭看著雲起,只見她面色黃的尤為病態,深深的皺紋,看起來尤為猙獰,老嫗道:「你的衣服破了,來來來,我給你縫上!」說罷,起身拿起針線正要向雲起走來,身形飄忽,看起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雲起連忙後退,手舞太刀,不敢擅動,她看著這老嫗身形飄忽不定不敢擅動,口中叫道:「走開!」


  老嫗好似沒看到一般,依舊是緩緩走來,口中不停地叫道:「你的衣服破了,我給你縫上!」這一言夾雜著內功,好似滲透浸入雲起腦中。


  老嫗的話如同魔咒一般在雲起耳邊不停地迴響著,登時雲起腦中一片大亂,手上突然間沒有了一絲力氣,太刀掉落地上。


  雲起跪在地上,手捂著耳朵,可捂著耳朵卻也不濟事。那一聲聲有如魔咒一般的話語竄入耳中使得雲起頭痛欲裂,極為難受。這卻是老嫗的攝魂之術,饒是雲起這般的高手,一不小卻也著了她的道。


  突然間,老嫗身後站著一個男子,男子一掌擊打在老嫗背後,老嫗的攝魂之術雖然厲害,卻需要專註,男子這一掌突如其來,老嫗身子前傾,內功驟然被破,癱倒在地,全身抽搐。


  雲起驟然間清醒,她連忙起身,眼看面前的男子竟然是盧元朔,鬆了口氣:「是你啊!」


  盧元朔道:「雲起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如何招惹上白霧嶺的人?」


  「白霧嶺?」雲起沒聽過這個名頭,連連搖頭,「我不知道什麼白霧嶺!」


  盧元朔道:「這人是白霧嶺雙煞之一,人稱白夫人。極擅長施毒,她的霧裡曇花尤為厲害,號稱是神仙難當,兩年前,她的丈夫死了,她也不知所終,沒想到竟然在這裡害人!」


  雲起看著癱倒在地的老嫗,搖頭清醒一下,說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害我?」


  老嫗只是抽搐,口不能言。老嫗的攝魂之術施展之時,需得尋得四下里無人之處,怕的就是有人偷襲,一旦功力被破,覆水難收。


  盧元朔說道:「她內功被破,怕是活不了了!」


  雲起輕聲一嘆,又轉過身來向著盧元朔一拱手,說道:「多謝你相救了!」


  盧元朔也是拱手還禮,說道:「舉手之勞!」


  雲起這才好轉,四下里看了看,輕聲一笑,說道:「怎麼,你的琪妹怎麼沒來呢?」


  盧元朔知道雲起與北堂玉琪不和,可雲起總是喜歡招惹於她,這一言讓盧元朔有些尷尬,不由得說道:「琪妹已經睡下了!雲起姑娘,琪妹家世好出自名門,性格高傲了些,往日里有得罪之處,我在這裡替她向你賠個不是!」


  雲起又是一笑,說道:「我可不受你這歉意,她沒有得罪我,我也沒有招惹她,她出自名門也好,我命賤也罷,這些我本就不在意的,你可知道,我這女斥候的名號,在東瀛是什麼意思嗎?」


  雲起這麼說,盧元朔不知其意,只是搖頭。雲起又道:「我們這些斥候在東瀛只是將軍們手上的棋子,是死是活他們不會在意的,他們只關心他們手中的棋局是勝還是敗!所以,我自知不是什麼好人家出身,也就不會與玉琪爭執什麼!」


  盧元朔常聽北堂玉琪說雲起狡猾多變,性情乖戾,可聽得她這番言語,不由得覺得北堂玉琪言過其實了,當即說道:「可這是中土,不是東瀛!這裡沒有人把你當做棋子!你也不必有如此想法,你們也算是出身同門,江湖再見,不應當針尖對麥芒!」


  「誰與她針尖對麥芒了?她也配!」身後十餘尺之外,北堂玉琪站在那裡。


  盧元朔回頭看到北堂玉琪,想來方才的話都被她聽到,面上有些尷尬,連忙說道:「琪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替你們說和!我沒有說你不好!」


  北堂玉琪走上前來,看著盧元朔與雲起二人,面露怒色,說道:「女人家的事,你懂什麼?我與雲起有什麼需要你來當和事老?」


  盧元朔一番好心卻被北堂玉琪這般說,當時面上有些難堪。雲起看著滑稽,笑道:「你們的事怨不得我啊!我走啦!」說罷,轉身離去。


  「你站著!」北堂玉琪沖著雲起嚷道。


  雲起停步,回頭看著北堂玉琪。


  北堂玉琪道:「咱們之間吵鬧都習慣了,他非得多事跟你賠不是,這可跟我無關!」


  雲起聽出北堂玉琪之意,她知道北堂玉琪雖說一直看自己不爽,但還是把自己當做是朋友對待,心頭微然一暖,她向著北堂玉琪一笑,不言不語,轉身離去。


  盧元朔不懂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只是覺得有些多事了,當即說道:「琪妹,我卻是為你好,你怎麼……」


  楊柳岸,細雨綿綿,盧元朔與北堂玉琪二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