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深宮夜話
何滿子將濃茶倒入茶杯,讓柳婕妤喝下幾大杯后,再分與紫蟬和馮都知飲些。
「淘米水能稀釋體內毒素,而濃茶水具有微量的解毒功效,過一會兒還請娘娘再多飲用一些!」范碧青起身解釋著,「看娘娘似乎有些好轉,廚房現在也比較忙,奴婢就先行告退了,如果過會兒娘娘還有哪裡不舒服,就立刻叫人過來告訴我,我會再過來的!」
范碧青雖與柳婕妤是同鄉交情也很好,但在宮中畢竟身份地位尊卑有別,所以對柳婕妤都是尊稱。范碧青出生醫藥世家,父親曾供職於太醫署,侄子也在當朝太醫署做太醫助教,以出眾的廚藝成為尚事局僅有的兩位正六品司膳之一的她。除了廚藝了得外,更懂得如何運用食材和藥材一起烹飪膳食,讓食用的人既可以享用美味的同時又可以讓身體得到一定程度的保養,她調配的葯膳深得玄宗和各位娘娘的青睞。
柳婕妤內心滿是感激,看范碧青要回去,用力撐起上半身試圖起來:「青姐……哦!范司膳我送送你吧!」
嘴裡說著話,可一時半會兒還使不出勁,雙手微微抖了幾下又躺了下來。
一旁的何滿子趕緊伸手要再次扶柳婕妤起身,走了幾步的范碧青又轉過身來:
「娘娘您別動了!您沒吃其他東西卻中了毒蘑菇的毒,這事不簡單,我還會再來的,請您先好好休息吧!別忘了繼續喝濃茶!」
說完便匆匆出了殿……
此刻的未央宮內,早已完成主人吩咐之事的侍女清清正忐忑不安地等著慶典結束向主人復命,而淑寧殿內的謝阿蠻,因為在慶典上觀看演出忘了自己裝病之事,竟玩得忘乎所以,杜昭儀發覺便命人提醒了她,悶悶不樂回後殿又窺見何滿子和高仙芝偷會,看他們眉目傳情的樣子心裡很是鬱悶,本想藉此機會接近高仙芝的想法又成了泡影,想著高仙芝擦肩而過時看都沒看自己一眼,謝阿蠻備受打擊,之後便一個人回了未央宮。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謝阿蠻早已習慣在梨園裡接到宮中將舉辦什麼大型慶典的消息后,心裡接而就燃起能與高仙芝見上一面的想法,雖然她之前很多次都一一錯過,而且高仙芝也沒有想要認識他的意思,但這種渴望見到高仙芝的想法始終在一次次錯過失望后又一次次復燃,這種愛慕如一根布滿鐵鏽的鐵釘,失望一次便在謝阿蠻的心裡扎的深一些,扎得鮮血淋漓后那愛就少了一些,而恨則會讓傷口暫時癒合,這種愛與恨交織的暗戀讓謝阿蠻愈發急躁,在鬱郁不得志的深宮裡,恨一個人竟變成她在這裡生存下去的盼頭。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在一種不正常的單戀漩渦里越陷越深。
再過明天,慶典結束后自己就可以藉助杜昭儀之勢接近皇上,這一次一定要好好把握!謝阿蠻思忖著又陷入另外一種不確定,左也不成右也拿不穩,這種像是飄在半空中什麼也抓不到的失敗感讓她想對著房頂歇斯底里地狂叫一番,她猛地站起來抓起一件長袍披上便向殿外走去——回未央宮悶頭就睡到現在再睡也睡不著了,乾脆出去透透氣。
半路,竟遠遠地看到有和自己一樣提著燈籠在宮內閑逛的人。
細看那人便是梅可兒——壽王交代兩人暫時避一避風頭過幾日再見,以免發生什麼不測,禁舞這段時間早已養成白天睡晚上起來去見壽王的梅可兒哪裡睡得著,提著燈籠便一個人出來閑逛了,正巧就在淑寧殿外花園遇到睡不著的謝阿蠻,打了招呼后兩人便在花園石凳坐下,打開了話匣子。
「我被禁舞才睡不著,想不到你這養傷的也睡不著,這平日就僻靜的未央宮沒了內人們,變得就更加冷清了!」梅可兒看著謝阿蠻笑道。
「別提了,不過你雖被禁舞,可我怎麼看你都不覺得像個愁眉苦臉的小美人,反倒是滿面泛著紅光愈髮漂亮起來了。」聽謝阿蠻誇讚自己,梅可兒故意翻個白眼:
「你不怕天打雷劈么?這麼假的話你也說得出來?」
謝阿蠻側坐繼續道:「嘿!說的可是真話,我是個在梨園裡可有可無的人,這心裡整天苦著呢!」她稍稍停了停,雙眼盯著前方:只見在兩盞燈籠的燈光照射中,前方已謝了一地落花的海棠樹在黑色的背景前顯出一副殘像,謝阿蠻心情本就不好,再看眼前這副景象,心中更是鬱悶,獃獃地看著滿地殘花繼續道:
「這是海棠花吧!這未央宮裡到處都是海棠花,開的時候那般美好,凋謝了真竟是這副殘樣,看得叫心煩,也不知道重修未央宮的哪位出了這麼個餿主意,在宮內種上這麼多海棠,怪討人厭的!」
「呵呵!你這女人,還挺怪的,花謝了不都一個樣嗎?你看附近梨園、梅園、桃園、百花園!那個園子花謝了不是一片頹景,過一陣子葉兒都長綠了,結了果兒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這殘花敗景的也就那麼幾天而已!你就少挑剔了!」
「哎!」聽梅可兒這麼一說,謝阿蠻不禁又想到別處去了!
「怎麼了?」
「你說,你我也有這麼一天嗎?」
「呵呵……什麼這麼一天,怪女人?」
謝阿蠻對著前方的海棠樹揚了揚臉:「就那樣,花期過了一副討人嫌的樣子,有人命好懷上龍種便像你說的結了果兒又是另一番景象,但那是極少數的,多數都那樣,正值花期得不到賞識,老了便是一個老宮女,無依無靠老死宮中!」
梅可兒最近有壽王呵護,心中自然沒有這麼多悲觀的想法,被謝阿蠻這麼一說,心裡像突颳起一陣涼風一樣,藝人的艱難不用多說便可感同身受。她順著謝阿蠻看的前方瞧過去,安慰到:
「懷了龍種的也未必活得自在快活,你看已逝的武……武惠妃,」不自覺提到壽王母親梅可兒心裡驚了一下,但又想到壽王和自己的事謝阿蠻不可能知道,繼續不露神色地:
「她當年可是受盡了寵愛,生了那麼多皇子,可最後竟也落得那般凄慘的下場,高處不一定就是風光無限,站得越高有一天可能也會摔得越慘,你我有幸入宮做藝人,就安心在梨園待著,每月領取穩定的俸祿,安穩過完此生,也算是老天爺對咱們的厚愛了!」
梅可兒儘可能地安慰謝阿蠻,但因為自己和壽王的事讓她說出這些話時有些心虛,好在她掩飾的很好,謝阿蠻並察覺。
而一心想爬上枝頭的謝阿蠻可聽不進這些,她依然一動不動地盯著那一地海棠,心裡竟有些瞧不起梅可兒,反駁道:
「話雖如此,可也有例外的!你也不看看那武惠妃的姑母則天皇帝,她老人家的地位你我自是不能相提並論。不過你也知道,梨園裡的每一位藝人都因何而入宮?不就是為了功成名就博得聖寵嗎?說真的你我也不是沒有姿色,本事也不低,就是這梨園裡優秀的人太多了,想從人堆里出來太難了而已!」
看謝阿蠻越說越急,梅可兒能理解她渴望成名的急迫心情,笑了笑不好再說什麼。反倒是謝阿蠻,這段時間憋在殿內無處訴說心中的鬱悶,此刻正是個發泄的好時機,繼續道:
「所以啊,不管在哪裡都要有人支持,特別是這深宮裡更是要有靠山,不然你再怎麼優秀都出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