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葯訴衷腸
「你怎麼這麼高興?你不是要給我採藥嗎?」李琎看自己說出的話沒有引起娜則往香的排斥或不悅,故意這樣說道,想以此緩和自己比她更加雀躍的心情。
「是啊!我在找!」娜則往香伸著脖子往一處顏色略深的低矮綠叢望去。
月痕宮一半面積臨湖,濕潤的土壤使得樹根下的艾草長得十分茂盛,幾乎淹過小腿。娜則往香一喜,指著對李琎道:
「王爺!您看那裡!」
李琎順著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道:「沒有什麼啊!都是葉子!」
「呵呵!王爺!您從小生活在宮中,自然看什麼都是葉子,而我,從小生活在山裡,周圍的花花草草我都能叫出名字。那是艾草!艾草是治療蚊蟲叮咬的良藥,而且沒那麼稀貴,很容易獲得。在我家鄉,隨處都可以看到。沒想到這未央宮裡也有,長得還更茂盛。我去采些,待會兒搗碎給王爺您敷上!紅疹很快就會好的!」
看娜則往香前去采艾草的背影,李琎竟一個人呆在後面偷偷欣賞她為自己忙碌的樣子,心裡如吃了蜜一樣甜蜜。
李蟲兒跑出殿外接李鶴年,看到他就情不自禁地上前,拉住他的手道:
「鶴年哥哥!你可來了!花奴哥哥說你今天要用功不讓我去長樂殿找你呢!」
「蟲兒,叫你別叫我哥哥,你是皇上的女兒!這樣被人聽到了多不好!」
「這有什麼?反正我又不是公主,我喜歡這樣叫你!」
這李蟲兒出奇潔白的皮膚,讓她那粉紅的臉蛋在烈日下更顯剔透,如一隻嬌嫩而微微泛紅的果實,色澤透亮吹彈可破。李鶴年看著她心疼道:「蟲兒!快些回到殿內去,現在的太陽正是最毒的時候,別被太陽晒傷了!」
「怎麼會晒傷呢?我沒有宮裡的公主姐姐們那樣嬌貴!」
說著便拉著李鶴年的手往殿內走去。
兩人齊齊進入殿內的背影,和那一句「正是最毒的時候!」恰巧被看見李鶴年進入未央宮而跟著前來的任繼雪聽到了,看到李鶴年和李蟲兒牽著手,她的內心一陣陣巨痛,這種痛急需尋找一個憎恨的對象——只恨那天沒把李蟲兒淹死!任繼雪站在樹下暗忖。她那隻靠在粗糙不平的樹皮上的手,不知是不是失去了知覺,使著勁一點一點地往裡收緊,如同一隻老鷹的利爪,緊緊抓著粗糙的樹榦。本想問候李鶴年的她沒有再繼續走上前去,只是這樣一動不動地站在樹下,許久才離去。
娜則往香採好了艾草,抱起來就往滄池邊走去。滄池的水拍著浪花,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跟上來的李琎道:
「這葉子真的有藥效嗎?」
「當然有了,」娜則往香摘下一些艾葉清洗乾淨,然後在池邊找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和一塊小些的橢圓卵石,洗乾淨后將那塊平整的鋪平,再把洗乾淨的艾葉放上去,用卵石「噠噠噠」地搗了起來。
此時,滄池的粼粼波光照在娜則往香的臉上,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已把整個滄池的水都裝了進去,無比透亮!李琎靜靜地看著她,他覺得這樣安靜而美好的畫面應該再多些,只屬於他們兩個的時間也應該再多些。
隨著娜則往香搗葯的進行,李琎吸了口氣叫道:
「咦!好香哦!這葉子!」艾葉被搗碎后開始散發出陣陣清香,李琎嗅著就要走上前走來,娜則往香連忙阻止道:
「王爺!您站在哪別動好嗎?」
「為什麼?不讓我幫你?」
「不是!您上次掉進湖裡你還沒忘記吧?」昨晚何滿子和紫蟬道對話他也有聽到,但她答應過何滿子先不要說出來。「你不會游水,要是過來……不小心再掉進湖裡,我可拉不動你呢!」
「哦!這簡單!」李琎沒有停下,繼續上前,「你教我游水不就好了嗎?」
李琎走過來就蹲下,用手指沾了沾石板上被搗碎的艾葉,放到嘴邊用舌頭舔了舔,「啊……」的一聲,他擠起眉頭吐著舌頭道:
「這……這麼香,怎麼是苦的?」
眼前五官扭曲的李琎,讓娜則往香忍不住笑了起來:「王爺!這艾葉自然是苦的,不苦怎麼會有藥效呢?」
李琎立馬漱了漱口,道:「娜!你笑起來真好看!如果能讓你這樣開心!我願意天天吃艾葉逗你開心!」說完吐著舌頭對娜則往香做了個鬼臉!
這句話,似一股暖流在娜則往香心裡流淌,她紅著臉道:「把手伸過來,給你敷上。」
李琎擼起衣袖伸出手臂,被蚊蟲叮咬過後加上發癢,他自己抓撓留下條條抓痕和血跡,讓整條胳膊看上去紅一塊黑一塊的,娜則往香一驚:
「天哪!王爺!您別使勁抓,知道嗎?你看手臂都被你抓成什麼樣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成了這副模樣,也許是被蚊子叮咬后,回寢殿睡過去,自己在睡夢中抓的吧!」
「那隻手也給我看看!」
李琎伸出另一隻手,全是紅疹和干透血跡的抓痕。娜則往香將他的手臂捧起,用嘴巴輕輕地吹著。然後將搗碎的艾葉敷上,沒多久,李琎便感到手臂有些微微發涼,道:
「還真有效誒!沒那麼癢了!我腿上還有很多,給我也敷上吧!」說著便脫掉了靴襪。這李琎容貌雖俊美,但腿卻如胡人男子一般,長滿了濃密的腿毛,腿上面也布滿了紅疹。娜則往香道:
「王爺這腿毛可真多,蚊子也叮得下去!」
「哈哈!誰知道!快些敷藥吧!」
剛搗碎的艾葉已用完,娜則往香又重搗了一遍,都敷滿了兩條腿,李琎穿上靴挽著褲腿,和娜則往香靠在滄池邊一顆海棠樹下,吹著微風望向湖心……
「娜兒!」
「怎麼了?王爺!」
「我不是讓你在沒人的時候叫我花奴別叫我王爺嗎?那是我小名,叫著親切!」
「那怎麼行!你是皇家子弟!我是賤民之女,我怎麼可以直呼你的小名呢?」
「什麼皇家子弟和賤民,我不覺得有何貴賤之分,你這麼善良!十幾歲就會搗葯給人治病,皇上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重重賞你的!他對我可好了!」
「呵呵!這哪是治人啊!在我家鄉,這是人人都懂的小技能。我們生下來六七歲就開始幹活了,有個頭疼腦熱的,都要自己照顧自己,父母一般都不太會放在心上。活著就養,死了就埋掉!」
「真是如此嗎!」
「是啊!您不會懂!」……
那個午後的傾心交談!至今,還深深地印在我的心裡。當時說著說著,我便想起了家鄉,想起自己曾經走過的路,以及父親是如何無情地把我賣給了老鴇,自己又是如何尋機逃脫的……生來就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的王爺,怎麼會理解我們在山野里怎樣掙扎,為了口糧而日夜辛勤勞作的呢!不知為何,那時候我竟有些原諒我的父親!我和王爺望著滄池許久許久!待他再回頭看我時,眼裡竟泛著淚花!
「王爺……王爺……」幾個太監慌慌張張地從林子里跑了出來,看見李琎無恙,平復了緊張細聲細語道:「哎喲!小王爺,嚇死老奴了,原來您在這!」
太監緩緩走近,看見李琎挽起還沒放下的褲腿,兩隻袖子也卷得高高的。臉色一變:
「哎喲!你……你這丫頭!竟敢做出這種……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