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憶高仙芝 3
聽到這句話，何滿子停了下腳步，很快又繼續往上爬，強忍著心中的一陣陣巨痛，道：
「聽說……高將軍您就要成婚了？」
「是啊！內人您是怎麼知道的？」
「宮女們閑談時聽到的！那……我要先恭喜將軍了！」
高仙芝沒有回話，何滿子只聽到身後的他越來越強的喘氣聲……
四人前後爬到半山腰，李琎口乾舌燥，雙手叉在腰上說要稍作歇息。幾人便在一出稍緩的緩坡上坐下。
這裡四周是參天的大樹，空氣中瀰漫著濕氣。已看不見山腳的隊伍，只聽見風掃樹葉的唰唰聲和蟲鳥的鳴叫聲。
坐在一顆大石頭上的李琎道：「高將軍！這裡可有水喝？我有些口渴！」
高仙芝起身，拱手道：「王爺，這裡附近應該有，容微臣四處找找」，剛邁出幾步又停下，「王爺！此處雖是禁苑，但為了安全起見，微臣不得離你太遠，萬一有個什麼意外……」
「高將軍，你留下來保護王爺，我去吧！」娜則往香起身道，「這裡空氣著么濕潤，你瞧，那裡還有人走過的小路，饒過去肯定有水！」娜則往香指著石梯旁的綠叢說。
「我和娜一起去吧！將軍在這看著花奴，找到水了我們會叫你們過去喝，聽到叫聲就表示有水，沒有我們再返回！」何滿子也起身道。
「那就勞煩內人和小娜娜了！」
何滿子和娜則往香鑽入那道密密麻麻的樹叢，順著小道繞了過去，不多會，果真就聽到水流的聲音，因為小道邊有很多擋住去路的雜草，何滿子走在前面用木棍將其拍開。
「唰唰刷……」一邊拍去擋路的野草，一邊順著小道緩慢前行，「娜！小心點哦！這小路全是石頭，很滑！」何滿子不時回頭看身後的娜則往香提醒著她。「我知道了！何內人！您自己看路，不用擔……」
「啊……」
娜則往香未說完，只聽見何滿子叫了一聲，整個人已全部滑下了小道，娜則往香來不及拉住她，驚慌失措地抓住一旁的藤蔓，大叫：
「何內人！何內人！」……
這時，等在原地的高仙芝和李琎聽到叫聲。這聲音不是叫喚李琎喝水的聲音，而是慌恐的嘶加聲。高仙芝感到不妙，道：
「王爺，您快跟我來！」
說罷便拉上李琎，鑽入樹叢，等李琎進來后，高仙芝道：
「王爺，這條路太小，您走不慣不要跟著來，為了您的安全您要一直呆在這裡不要出去也不要跟著過來，好嗎？」
「好的將軍！」
說著高仙芝快速折斷一棵小樹擋住樹叢的入口，一回頭便趕了過去。
高仙芝武藝高強，踏著小道上的石子運用輕功幾下就衝到何滿子滑下的道路上停下，問：
「娜！怎麼回事？」
娜則往香指著何滿子滑下的位置哭著道：「高將軍，快救何內人，她……她摔下去了！嗚嗚嗚……」
「別哭！有我在她不會有事的！」
高仙芝抓住藤蔓往下呼叫：「何內人！何內人！」沒有人答應，只見濃濃芭茅遮擋之下，是一池山泉流下聚成的水潭，因為兩邊樹木茂密，水潭呈現出暗暗的黑綠色。
高仙芝常年征戰，穿越叢林對他來說是常有的事。見此情形他內心一驚：
「不好！」
立刻回頭對娜則往香道，「好好獃在這，哪都別去。」說完便一個縱身跳了下去，快著地時高仙芝順手又抓住長在潭邊的樹枝，緩衝重力緩緩著地。高仙芝看何滿子滑下而使芭茅留下的那道壓跡，猜想她一定是跌入潭底了。不多想，一躍就扎入了潭裡。
進入潭裡的高仙芝看見何滿子額頭留著血，一動不動地沉在潭底下。他用力蹬了下腿潛下去，抱住何滿子，再用力一蹬往上衝出水面。
水面上，高仙芝叫道：「何內人……何內人……滿子……滿子你聽見我說話嗎……」
何滿子已沒了呼吸，情急之下，高仙芝立即將她抱上岸，使勁擠按她的心臟部位。按幾下見再用耳朵貼上去聽有無心跳。如此幾遍何滿子還是沒有呼吸的跡象。
無奈，高仙芝管不了那麼多，救何滿子是現在他唯一要做的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捏住何滿子的鼻子就忘她的嘴裡吹氣。
如此幾次，何滿子微微張開了眼，看見高仙芝正吻住自己。她沒有表現出驚慌或排斥，而是默默地看著他的臉龐——如此之近地看著他，已是很多年前了！如果那時與他遠赴塞外，會不會就如現在這般親密，緊緊依偎著，哪怕很快就要死去！何滿子暗暗說道。
高仙芝發現何滿子張開了眼，驚了一下抬頭向後道：
「剛才實屬情急！內人莫怪！」
何滿子沒有表現出往日的賭氣和故作抗拒，喃喃道：」剛剛好像死了一回，就在那生與死的瞬間，我心裡想的是你。人們常說活著的人往往不會知道什麼東西才是最可貴的，只有在頻死的時候，才會看到，什麼是自己想要留住的東西。」
「對不起！我們應該一直這樣擁抱在一起的！」一滴眼淚從何滿子眼角滾出，滴在石面上。
高仙芝先是一愣，而後垂下了眼睛，一動不地地跪坐在一旁。
水潭之上留下來的水聲潺潺，四周是一片片墨黑的綠色，很安靜，兩人都能聽到彼此還在跳動的心。
片刻，高仙芝喃喃道：「要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沒有堅持對你的承諾，不敢違背家父的命令，不能忽視那毫無意義的世俗偏見！」
說著高仙芝便用拳頭捶打自己的腦袋，何滿子立刻道：「你瘋了？快停下！」
「我是瘋了，想你想瘋的！」
「我的頭有點疼，你幫我看看我是不是摔得很重？」
給何滿子這麼一提醒，高仙芝才注意到她的額頭還在滲血：「看我，竟忘了你的額頭受了傷！」
他連忙撕下自己的衣角，把何滿子的額頭包紮起來。
完成包紮，高仙芝道：「何內人！我抱你上去吧！」
看他起身，何滿子將他拉住：「仙芝哥哥！讓我再這樣躺一會兒！你陪我吧！有你在我覺得好踏實！」
一句「仙芝哥哥」，似乎又將兩人拉回了往日一起住在河畔小居的時光。那時候白天高仙芝回家習武，何滿子呆在房內戲曲，晚上高仙芝前來，何滿子便將所寫之曲彈與他聽，本以為就那樣過一輩子，誰會想到這世間有太多事最後都事與願違。
高仙芝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撫摸何滿子的手，道：
「滿子妹妹！我們說過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可現在，卻連見一面都成問題，老天真的太會作弄人了，你入宮后，我只覺得整個人都空了，懸在半空中再也找不到降落的地方！」
兩人齊齊痛哭，哭聲傳到了還在小道上死死抓著藤蔓焦急等待的娜則往香耳邊。娜則往香心想：會不會是何內人死了？哭著叫道：
「高將軍！嗚嗚嗚……何內人……嗚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