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軍令如山
看見對方如同虎狼,這哨官自知氣力不足,明顯便是一呆,只能是不斷的後退,一直到了牆邊。
伴隨著闖軍老營頭領的致命一刀,山東軍哨官身上的衣甲終究是被狠狠的劃開了一道口子,潺潺流出尚還溫熱的鮮血。
「啊!」
哨官慘叫一聲,竟然在對方的眼中扔下手中鋼刀,見到此情此景,那闖軍的老營頭領還以為他終於要逃跑,當即便是冷笑不止。
所謂的山東軍,親眼見到后也就知道不過如此,和其他的狗官兵也沒什麼不同。
不過這山東軍的哨官卻用手輕輕抹了下嘴角的鮮血,在這賊寇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猛然向前一衝,抱住那闖軍老營頭領縱然躍下!
這次慘叫的變成那老營頭領,看著越來越近的地面,早就失去了前不久的自信滿滿,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山東軍的人居然如此悍不畏死。
在生命的最後的時間,跳下城的山東軍哨官眼中十分複雜,既有對人世間的留戀,又有對自己選擇的不後悔。
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兒,耕作在田間勤懇的妻子,和漸漸枯萎了年華的老母親,這些都是他對這個世界的留戀。
山東軍的傳統,便是戰死一人,全家受益!
他戰死了,但從今以後他的妻子,他尚未成年的孩子還有年邁的老母親,都會因此得到極好待遇和眾人的禮敬。
「噗通」兩聲,這山東軍的哨官和流寇一起落到城下,一人腦漿迸裂,另外一人雖然沒死透,但卻也是凄慘哀嚎,眼見著活不成了。
這並不起眼的一幕並未引起周圍衝過的那些人絲毫注意,更加激烈的廝殺戰,這個時候才剛剛到來。
……
本來有些勢頹的闖軍,在劉宗敏帶著數千老營全力進攻之下,士氣漸漸提升起來,反觀城上的山東守軍,卻已經在逐漸敗退。
垛口、城道、女牆,甚至是將領指揮所用的高台,都在相繼失守。
闖兵呼嘯著踏過的地方,是無數具陣亡山東軍士兵的屍體,可每一具屍體的兩側,往往都橫七豎八的躺著更多面色驚恐的流寇屍體。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王爭任命的歸德府外系兵馬主將孔巒帶著幾百名家族親丁狼狽的撤下來。
「大勢已去,大勢已去啊.……」
這個時候,外頭的流賊就好像無邊的海洋不斷拍打著拓城,任是誰都知道事已不可為。
孔巒自言自語的喃喃幾聲后已經是大驚失色,更不會留在這裡等死,當即便揮著刀說道:
「弟兄們,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撤,快撤!」
這些孔家的私丁都穿著山東軍外系兵馬的衣甲,手中拿著剛得到不久的嶄新刀槍,見勢不妙卻毫不猶豫的選擇潰逃。
不過孔巒剛剛回頭準備逃命,頭頂上的女牆卻忽然一陣大叫,緊跟著幾個人從上面掉落下來。
原來是幾名負責守衛女牆的山東軍嫡系正兵和數倍於他們的流賊廝殺,終究是逐漸不敵,最後都選擇抱著對方跳下來。
說起來,山東軍的嫡系兵馬到現在還真的沒有一個人逃跑,孔巒想起忠烈伯王爭對自己的信任,當下就覺得臉上一片火辣辣的。
「老爺,快走,再不走來不及了!」
被身旁管家一拉,孔巒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正要邁過這些屍體奪路而逃,可方才好像死透了的這些屍體中忽然卻爬起來一個。
孔巒被嚇了一跳,狐疑看過去。
原來是一個山東軍的嫡系正兵,前幾日才跟著刑一刀來到拓城,他晃晃悠悠的起來之後,見到方才與自己纏鬥的幾個流賊都死了,竟然張著大嘴哈哈的笑了起來。
這笑聲既顯得孤寂和凄涼,又令人感覺到陣陣寒意。
一轉頭,他看見正面面相抵的孔巒一行人,頓時上前拉住孔巒,又驚又喜的喊道:
「孔,孔將軍,快帶人上城,就要.……守不住了……」
孔巒心底一驚,還沒來得及回答,卻見這連走路都不穩的山東軍嫡系正兵從地上撿起一把帶著血的鋼刀,頭也不回的說道:
「城牆不能丟,絕對不能丟,除非俺死在這裡!」
「你……」
孔巒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其實他是想說,你都成這副樣子了,就不要再逞能了,又不是本地人,何苦這麼拼呢!?
可這話他問不出去,只能見到這山東軍的士兵拿著刀衝進流賊之中,逐漸的被淹沒,就連個聲響都沒發出來。
「老爺,老爺,再不走——」
忽然感覺到身旁人的拉扯,不過孔巒這次卻沒有任何反應,怔怔站住沒有說話,雙手逐漸緊握成拳。
其實話說回來,這些嫡系山東軍的兵馬完全沒必要來歸德府,讓自己自生自滅就好了。
就像方才那個小兵,尚且不是本地人,又不是什麼擔當重要責任的大將,居然能為了忠烈伯王爭的一道命令而奮不顧身,明知必死還要守在城上。
想到這裡,他的眼神逐漸變化,相比闖王李自成,忠烈伯王爭顯然更加深不可測。
據說王爭處事狠辣果斷,對待叛徒和宵小向來毫不留情,剛剛進入萊州的時候直接下狠手搞了一次鎮壓。
雖說有不少有背景的地方大族在朝廷上彈劾,可最後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被連個信都沒傳回來。
這麼一想,王爭在北直隸一定也是有人,不然怎麼能如此順風順水的一路高升,難道有傳聞他與司禮監有關係是真的?
不過到了眼下這等地步,王爭手裡已經有重兵,那就是握著絕對的權柄,就算不用朝廷的關係,在地頭上也是說一不二的角色。
其手下分佈在山東六府境的正兵、鹽丁和護庄隊根本不知到底有多少,而且這還是嫡系,要是將近些年來發展的外系一起都算進來,孔巒不敢去想。
山東軍在世人面前展現的無非就是十二營戰兵,可真正實力卻隱藏的極深,根本就沒人知道。
不知怎的,相比觸怒了闖王李自成甚至是朝廷,孔巒卻打從心底畏懼那從未見過面的忠烈伯王爭。
忽然間,孔巒一揮手打斷那管家的話,好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說道:
「走,跟著老子上城!」
「老爺,不能去啊,那就是去送死!」
立刻,周圍的親丁都是大驚失色,連忙出聲勸阻。
聞言,孔巒回身大喝:
「跑,往哪跑?咱們土生土長的家就在拓城,忠烈伯對我不薄,我不能做那忘恩負義地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