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道路
從伊恩降臨至這片幻境世界開始，啟策就處於一種奇妙的情緒里。他感到這人，這力量的氣息都分外的熟悉，但又有著微妙的不同。就是那不同，在他的心裡掀起了波瀾，讓他震怒。他不需要知道震怒的理由，因為很明顯的，這人必定是千年前專誅的敵人。是陷他殞命萬劍丘的仇敵之一—就算不是本人，只怕也是血脈傳承，力量同源的存在。
而這厭惡仇視，竟然沒有隨著當年敵人的消亡而消散，足以說明，這人的心性也與當年的仇敵一般。在這個由他創造出來的幻境世界里，他的確可以算得上是神一般的存在了。只是，他代行的神之懲罰，可有真的問過他的神？這不過是他的擅自決定罷了。
啟策的精神與處於戰鬥中的身體彷彿隔開在了兩個世界。他隱約感覺到，手中的蝴蝶雙刀出現了裂痕。那聲音那麼刺耳，讓他忍不住微微皺眉。但當他發怒，魔力化為火焰灌入蝴蝶刀刀鋒時，卻又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
他的魔力，尚未完全掙脫枷鎖。以他千年前橫掃塞維亞拉西陸的帝國之刃之能，怎麼可能陷入與單一敵人的鏖戰之中？就連這小小幻境世界，都沒有辦法迅速破除。蝴蝶雙刀和寒鐵箭矛，由魔力經絡化身兵器，都意味著他解開了一道魔力的封鎖。他不禁去想，當年殞命萬劍丘之後，又發生了什麼？施密特家給出的答案是，他是被莫語塵與休伯特.夏佐從聯合帝國那裡盜出的。
在那期間，想必那些想要他徹底毀滅的傢伙，已經試了無數方法讓他刀身折損。很可惜，沒有人能做到，所以他們採取了另一個方法，就是封鎖他的魔力。想必那些傢伙都猜到了他會有再度復甦的這麼一天，誰也不知道那會是多久之後的事情。為了讓子孫後代有足夠的時間對付他，這封鎖自然是多一道就增加一個保險。
縱然施密特後人們為他鍛造的十四把替代品都能化身為刃，他這封鎖也不能完全解開。除非……他能將千年前那些屬於他的神兵利器，全部尋回！不僅要找到它們，還要再度征服它們，使這些名刀神劍再度臣服於專誅，何其之難。
但啟策不會懼怕，更不會嫌麻煩。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出現在他心中的，絕不是對艱難未來的迷茫與懼意。正相反，因為找到了一條明確的道路，他在這塞維亞拉大陸，才真正有了活著的感覺。
他已經習慣了為了某個目的而活，前世是復仇，今生又是為何？復仇，算是吧，找到記憶中的那個人，那是必然的。但此時此刻，通向這些目標的道路，才算真正撥開雲霧，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因此，蝴蝶雙刀的斷裂，反倒激起了他的戰意。就在那一瞬間，位於殘破月光下的伊恩，心中有了極其不舒服的感覺。戰況應該是對他有利的，勝利也近在咫尺，他卻高興不起來。彷彿促成了這惡徒的目的，那種被反過來利用的感覺。
能夠利用他的，只有神！
因為伊恩的怒意，天空之下肆虐的風雪，猛然席捲成了一道漩渦，冰冷徹骨的青藍色火焰自漩渦中橫生，衝天而起。他的法杖發出了魔力滿溢而出的嗚咽之聲，彷彿一聲號令，龐大得覆蓋整個夜幕的魔法陣顯現了出來，無數道被青藍火焰裹挾著的冰刃，自法陣中脫出！
冰刀雪刃鋪天蓋地沖著啟策襲來，那彷彿是世界的末日之災，對著一個人發出了狂暴的怒吼。倒真的有著十足的神罰之勢。
啟策的眼神一閃，就在剛剛的瞬息之間，他的眼前莫名浮現了之前曾出現在他意識里的那片海灘，依舊是風平浪靜的海面，海螺埋在銀白色的細沙中……唯一不同的是，在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一排腳印，從他的眼前一直延伸至最近的那個海螺邊……
等他想看清那腳印到底是什麼的時候，又是一個瞬息，他的眼前閃現出了萬劍丘的風貌。這也是他熟悉的，重生之時見到的那個地方……只是，除了他以外，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存在……
「讓他們死！！」
這聲怒吼令啟策猛然一震，從恍惚的意識里回到了現實。一抬頭，見到的便是冰刀雪刃撲面而來。與此同時，他手中的蝴蝶刀徹底化為了碎片，掉落在了冰原之上。無論它先前是有著多麼輝煌的戰績，此時此刻，它也不過是兩把破損的廢刀……
蝴蝶刀的烏黑刀身，在落入冰原的剎那便被青藍的火焰吞噬，化為碎片，消散於怒風之中。啟策的雙腕，早已承受不住這大規模魔力轉化的魔力經絡，也隨之湮滅了赤色光華。它到底不是真正的神兵利器……能夠撐這麼久，也是因為施密特後人的鬼斧神工。但與聯合帝國時代頂級大陸各個地方匯聚而來的頂級冶鍛師比起來，從材質到淬鍊使用的種種力量，就有著巨大的差距了。最終的成品，無怪於此。
若是給這些施密特後人一個機會，誕生在聯合帝國那樣的時代，或許會有另一番成就……畢竟，這可是一群在偏遠小鎮依靠著一座玄鐵丘為材料，取普通寶石之力便冶鍛出如此利刃的冶鍛師啊。
但沒有如果，聯合帝國時代只有那時，神之又神，能夠化形為人的專誅，卻更是以身死魂離的悲劇收場。
啟策默然，他知道，這兩把刀將會出現在他心中的那把萬劍丘上。永不消失。人之同伴為人，獸之親緣為獸，他是一把刀，最信賴也最親密的，當然是曾臣服於他，為之拼殺的刀劍。
與此同時，失去蝴蝶雙刀的啟策卻並未對這些迎面而來的「神罰」有什麼驚慌之感。他現在能用的只剩下一把寒鐵箭矛，同為冰法武器估計沒什麼效力。就算此時再覺醒一把武器，也不見得就能與這些詭秘的寒冰魔法幻化的刀刃相剋。
但他就是沒由來的淡定，耳邊還隱約回蕩著在萬劍丘聽到的那句話。
讓他們死。
這聲音，真是頗為熟悉。數種光芒在他的視線里匯聚成了一道萬丈光華。那光芒憑空自天而降，擊碎了破碎月光的殘影，以滅世之勢，轟然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