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噩夢
經過一番心理的鬥爭之後，漢娜終於咬牙打開了倉庫的木門。
此刻的漢娜頭上帶著白色的蝴蝶結，水藍色的長發並沒有太多的整理，自然的垂落下來。稍微暗淡的陽光落在她身上黑色的長袖連衣裙上，上面還系著一件潔白的圍裙，用它刻意被縫成波浪形的邊緣裝飾著這單調的黑色。收緊的腰身讓漢娜的身材看上去更加修長，愈發接近完美的比例。
穿著黑色的皮鞋讓漢娜整體上看上去有些老土，但是上面光亮的表皮卻讓她看上去顯得端莊得體。
無論怎麼看，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僕裝扮。
埃加爾斯的公主竟然穿上了女僕裝，這事情要是說出去，一定是一件足夠轟動的新聞，從小被王宮裡的管家教育的漢娜此刻穿著女僕裝，多多少少感覺有些難為情。
「很好，簡直完美，這樣的話，應該能夠應付那小子了！」紅蓮打了個響指，對漢娜眨了眨眼睛，表示很滿意。
「可是，這個——」漢娜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很想推脫紅蓮姐姐的要求，不過紅蓮姐姐卻是簡單粗暴地把她推到了凱爾面前，然後只留下一句「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就溜回了吧台，裝作看不見的樣子，讓這麼乖巧的漢娜看了都忍不住心裡腹誹：紅蓮姐姐好過分啊！
哭喪著臉，漢娜還是轉過頭來，既然都到了這種地步了，只能繼續下去了。
剛一轉過頭，漢娜就被凱爾嚇了一跳，因為凱爾突然竄到了她的面前，原本比凱爾高十公分的漢娜這時發現，自己竟然只能看到凱爾的下巴，凱爾居然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變成了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這個轉變讓漢娜一時半會有些反應不過來。
「打扮還算是合格！」凱爾這時候開口了，語氣依然是冰冷得讓人遍體生寒。
漢娜抬起頭，現在凱爾乾淨的臉上少了一些稚嫩，五官也變得更為立體，他的兩隻眼睛都已經變得漆黑如墨，像是兩顆黑色的寶石一般。雖然看不到他的瞳孔，可漢娜卻能清晰感受到，他那銳利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好可怕啊！
沒錯，對於現在的這個凱爾，漢娜就唯有這個感覺了。
確實太可怕了，就算面對殺氣衝天的山野獸神，漢娜感覺都沒有這麼可怕啊，凱爾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偷偷地轉過頭，看向吧台，眨巴著雙眼，似乎在用眼神詢問紅蓮姐自己該怎麼辦啊？
紅蓮姐倒是還有些良心，對她打了個手勢，示意她過去。
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凱爾，發現雖然此刻的凱爾身上冰冷的氣息不斷湧起，可是卻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猶豫了一會兒，漢娜才敢走去吧台，而凱爾的目光貌似也一路跟著自己。
「紅蓮姐姐，凱爾他到底怎麼了？」漢娜有些擔憂地問紅蓮，畢竟現在的凱爾看上去很不對勁。
紅蓮夠了夠手指頭，對漢娜偷偷說：「這些事情遲些再說，等會，你要這樣這樣，明白嗎？」
聽了紅蓮的計劃，漢娜有些猶豫，咬著可愛的嘴唇問：「真的要這樣嗎？」
紅蓮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沒錯，只有這樣才能讓凱爾冷靜下來，而且，你最好不要讓斯特爾圖出手，否則事情會變得更加糟糕！」
「可是，這樣子太——」漢娜內心掙扎著，真的按紅蓮姐姐說的做的話，未免太羞人了吧！
「你還是趕緊去比較好，還有五分鐘就是那些酒鬼來喝酒的時間，你要是再過去就沒有機會了！」紅蓮指了指背後牆壁上掛著的時鐘，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不過嘛，如果讓他們看到這麼可愛的女僕的話，應該會十分興奮的吧！說不定還能吸引更多的觀眾來觀看漢娜公主的表演呢！」
紅蓮故意把「公主」這個詞念的特別的重，讓漢娜更是焦急，她生氣地跺了跺腳：「紅蓮姐姐，你太卑鄙了！」
說完，漢娜就乖乖地向一動不動的凱爾走了過去，此刻的凱爾似乎又有些變化了，他的右眼竟然褪去了那股漆黑的顏色，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看來，漢娜的女僕打扮對凱爾已經起了作用。
雖然凱恩現在的變化讓漢娜有些高興，可是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她還是感覺好羞恥，偷偷回頭看了看，發現紅蓮正眯著眼睛笑著，對著漢娜又指了指背後的時鐘。
好可惡的女人啊！
漢娜心裡終於發出一聲不滿地抗訴，自己的姐姐從前的團長原來是這樣一個惡魔般的女人，她總算是見識了。
心裡一橫，漢娜終於打定了主意，勉強的露出微笑，對凱爾結結巴巴地說：「少——少爺——歡——歡迎回來！」
說完這句話，漢娜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一瞬間抽空了，渾身發抖地站在原處，差點就坐倒在地上了。
她的雙眼緊緊地閉著，壓根都不敢看凱爾現在的表情了。
周圍的時間彷彿過去了半個世紀，漢娜隱約聽到了一個沉悶的聲音，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很好，你完美地完成了任務了！」紅蓮愉悅的聲音傳來，漢娜這才睜開了眼睛，剛剛睜開眼睛時，眼前的視野有些模糊，等視野慢慢清晰后，她看到了，凱爾此刻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樣子，此刻正倒在地上，閉著雙眼，似乎是睡著了。
「呼——」
漢娜終於鬆了口氣，直接坐倒在地上，穿著這身衣服，還要說著這麼羞人的話，這絕對是自己一輩子碰到的最難捱的時刻了。
不過，很快，漢娜就被另一個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紅蓮剛才飛快地走了過來，和伯蘭克一塊，正圍在凱爾身邊，她貌似走得太急，忘記了她手上拿著一顆讓漢娜感覺有些眼熟的魔法水晶球。
那，那不就是凱爾的可以記錄某些場景的魔法水晶球嗎？
對了，女僕裝，魔法水晶球，漢娜想起了準備潛入多多洛鎮的那個晚上的事情。
那天晚上，月色沉沉，戴上了「凡人的手銬」，已經變成了普通人的蘭妮-漢克被邪笑著的凱爾和阿爾法拖進了森林深處，然後被強行套上了一套女僕裝。而最為可怕的是，凱爾居然還把蘭妮穿著女僕裝的樣子記錄了下來。
堂堂第二暗衛的首領竟然穿著女僕裝，這種事情要是讓別人知道了，蘭妮光是想想就覺得崩潰，尤其要是讓自己手下的暗衛看到這樣的記錄，她不得羞得拔劍自刎才怪。
就是那個魔法水晶球，沒想到在這個酒館里竟然又讓漢娜看到了，貌似現在這個水晶球記錄的是自己這個樣子啊。
紅蓮似乎也發現，漢娜似乎在盯著自己手上的魔法水晶球，一向霸氣的她竟然對著漢娜尷尬地笑了笑，然後趕緊讓伯蘭克把魔法水晶球收了起來。
漢娜感覺突然間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
天空的顏色變得很奇怪，像鮮血一般，更像是天空的鮮血。
凱爾站在一片廢墟之上，眼神很迷離，這個地方感覺是那麼熟悉，熟悉得讓他有種窒息的感覺。
到處，都看不到人類的存在，地上的泥土也是鮮紅色的，似乎是被血染紅的大地。
壓抑的空氣讓凱爾感覺雙腿異常的沉重，想要向前跨出一步都難以做到，雙腿上，更像是纏上了兩座大山。
「這是哪裡？」
凱爾的聲音在這個奇怪的世界里回蕩，卻沒有任何人回答他。
天空中似乎有些什麼沉悶的聲音響起，他緩緩地抬起了頭，望了上去。視線所及之處，乃是天空之上的地方，那裡，出現了一道裂縫。
這道裂縫的出現，讓更多的鮮紅從裂縫中溢出，天空也變得愈加絢爛。
裂縫一點一點地擴大，漸漸地，時間彷彿都靜止了，就連瀰漫在空氣中的灰塵都停止了飄動。
不知到底過了多久，一天？一個月？一年？十年？一百年？
凱爾也不知道，但是時間不斷地流逝，天空上的裂縫就不斷地分開，彷彿它已經成為了這片世界的時鐘。
終於，裂縫應該是被撐到了極限。
凱爾看到了，天空之中，那道裂縫之內，一個巨大的黑色圓孔出現在正中央的位置，那分明就是一直巨大的眼睛。
突然之間，這隻巨大的眼睛里，那個黑色的瞳孔飛快地移動起來。
「當！」
不知道是從哪裡傳來了一聲巨大的聲響，那黑色瞳孔定格在了凱爾的上方。
這隻眼睛在看著我？凱爾心裡咯噔一聲，一股冰冷的氣息似乎漸漸纏繞他的身體，而更可怕的事情又發生了。
像是被鮮紅染透的大地上，一隻又一隻腐爛的手從大地上伸出來，像是春天萌芽的種子一般，然而現在的這個景象，怎麼也無法與那富有生命力的奇觀聯繫在一起。
而最為可怕的是，這些腐爛的手竟然不斷的向凱爾涌了過來，像是發現了什麼誘人的食物的餓狼一般，密密麻麻的抓住了凱爾的身體。
恐懼不斷地在凱爾腦海中湧現，他無法擺脫那股恐懼感，身體想要掙扎，卻發現這些腐爛的手已經纏在了他的身上，快要把他的整個身體都拉入大地之中。
不要！不要！不要啊！
他無法說出話，心裡卻一直在吶喊著，在聲嘶力竭地吶喊著：到底——有沒有人來救我啊！
現在的凱爾就只剩下一顆腦袋還露出在泥土上，那些可怕的手終於觸摸到了他的臉上，出現在他眼前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
——
「啊——」
凱爾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一瞬間坐了起來，此刻的他，身上已經被汗水沾濕，臉上也全都是汗水。
他的胸膛在劇烈的起伏著，似乎是因為夢中的窒息感太過於真實，他的呼吸也變得非常急促，大口大口地將新鮮的空氣吸入他的肺部之中，以此來緩解大腦傳來的窒息感。
「滴答！」
豆大的汗水滴落在木質地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剛才的是夢？」
凱爾按著額頭，努力地平緩著呼吸，剛才的夢，真實得令人絕望。
環顧了一下四周，房間里的一切都一目了然，簡單的擺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然而這個普通的房間里，卻讓凱爾感覺到親切無比。
這是自己所住的房間的啊！
這時，凱爾的鼻子嗅了嗅，好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再一看，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房間的桌子上，竟然擺放了一個小花瓶，上面還插著極致鮮艷的水仙花，凱爾聞到的清香就是從它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誰會這麼有情調在我房間里放這種東西啊？」凱爾摸了摸後腦勺，紅蓮姐是絕對沒有可能的。阿爾法，應該也不至於這麼閑。難道是漢娜？
這麼一想，是漢娜擺放水仙花在這裡的倒是最有可能的人了，也只有像她那般善良的女孩會這麼好心給自己送花。
從床上掙扎著起來，下了樓，經過樓梯的窗戶的時候，凱爾發現天空已經變得灰藍一片，看來天色已經有些晚了。
樓下的紅蓮酒館里，也已經早就過了打烊的時間，整個酒館里都是靜悄悄的。
「這個夜晚怎麼看起來這麼奇——哎呀！」凱爾喃喃自語著，突然之間被被什麼東西拌了一下，伸手敏捷的他另一隻尚未失去重心的腳輕輕一蹬，避開了腳下的不知名物體。
「啊！」這個物體貌似是個人類，被凱爾撞到了，竟然會發出一聲痛呼。
「好疼啊，是誰撞我的頭？」略帶委屈的聲音讓凱爾瞬間認出來了，那不正是漢娜嗎？半夜三更的，她怎麼會在這裡睡覺？
「凱爾，又是你這壞蛋！」漢娜也看出了凱爾的身份，竟然一反常態，語氣中帶著憤慨和幽怨，讓凱爾直摸腦袋，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這位公主殿下了？
光是想，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凱爾所幸將漢娜一把拎起，漢娜的個子比他要高那麼十公分，現在被他想抓小貓一樣拎了起來，這副景象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唔——你要幹什麼？趕緊把我放開！」漢娜生起氣來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雖然攻擊還是那麼弱，只是拿腳蹬蹬凱爾，又或者那小粉拳捶他的胸口。
凱爾輕輕把這個發著脾氣的公主殿下放在了椅子上，問：「漢娜，能告訴我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他的話好像有著某種魔力，漢娜居然果真不鬧了，雖然還是嘟著嘴巴看著他，不過相比剛才的拳打腳踢可算是乖巧多了。
漢娜將昨天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說了出來，不過到了後面的一些事情就有些掩飾，連眼神都變得躲躲閃閃，只是說：「然後你在紅蓮大姐的安排下，就恢復了過來了！」
而且，現在也不是夜晚，而是早上，只是太陽還沒從地平線爬起來而已。
凱爾有些狐疑地看著漢娜，讓她額上冒汗，但是對於昨天那糟糕的事情她已經打算了，一定要讓這個秘密爛在她的肚子里。
儘管如此，可凱爾也隱約猜到了肯定是因為自己，漢娜應該是受到了什麼委屈，他想著想著，從脖子扯下一條項鏈，就是那條掛著一顆菱形紅寶石的項鏈。
不過此時的那顆紅色的菱形魔法石上面居然出現了一道道的裂痕，看上去似乎只要一碰就會粉碎了。
「看來這個東西也沒有太大的作用啊！」凱爾有些遺憾地把這項鏈收好，漢娜倒是想起來了，那個時候凱爾在施展光之十字劍的時候，就看到他的胸前有一點紅光出現，現在看來，就是這顆魔法石起了作用。
「凱爾，這顆魔法石有什麼特別的作用嗎？」漢娜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
這顆魔法石到底起著什麼作用呢？漢娜心裡對這個問題充滿了疑惑，再聯想起昨天凱爾的樣子，居然變成了一個青年模樣，後來又恢復了過來，重新變成了少年的模樣。
凱爾的那種身體的變化，絕對不是普通的魔法能夠造成的後果，而接近凱爾的時候，貌似他的身上有股和聖斯特爾圖相似的氣息。
不過現在的聖斯特爾圖又沉睡了，也沒有辦法詢問她的意見，漢娜只能當作是自己看錯了。
「沒有，沒有，這只是普通的魔法石而已，能夠幫助我更好的操縱精神力而已！」凱爾的回答顯得有些欲蓋彌彰。
可是想到自己昨天的樣子居然被人記錄了下來，要是被自己的姐姐菲安娜知道，肯定會大發雷霆，到時候可能會直接過來拆了這家酒館的。
於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對凱爾說：「凱爾，我為了幫你，被紅蓮姐姐用你的那種魔法水晶球把我的一些樣子記錄了下來，你能不能幫我把它偷回來？」
天哪！堂堂的公主殿下竟然說出了「偷」這個詞，直接讓凱爾刮目相看。
不過，凱爾心裡倒是對漢娜說的那些樣子產生了興趣，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才會讓漢娜這麼乖巧的女孩都會說出「偷」這個行動。
凱爾點了點頭，說：「沒問題，既然你是為了幫我才受的委屈，我作為你未來的團長，怎麼可以坐視不理呢？放心好了，那種東西我知道放在哪裡！」
說完，凱爾就直接走到吧台，來開了吧台下的一個小門，這個就是紅蓮姐用來收藏東西的小櫃，裡面已經用過的魔法水晶球貌似並沒有多餘的，就只有一個。
凱爾直接把那顆唯一的魔法水晶球拿了出來，遞給漢娜：「你要的應該是這個吧？」
漢娜愣住了，獃獃地指了指吧台：「紅蓮姐姐就把那麼東西放在那裡？」
「哦，你不覺得這樣子更安全嗎？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難道不是嗎？」
「可是這也太危險了吧！」漢娜直接把聲音提高了好幾個音階，這也難怪，那顆水晶球可是關乎著她一聲的榮譽的啊，居然就被這樣子隨意地對待，實在是，實在是，太好了！
沒錯，這實在是太好了，多虧紅蓮姐姐一向深信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一信條，她才可以這麼快拿回這顆罪惡之源。
不過，她貌似忘記了，凱爾和紅蓮都是同一個傭兵團的人。
只見凱爾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晃了晃手上的魔法水晶球，玩味地說：「這裡面的東西反正紅蓮姐已經看過了，不如，再借給我看看吧！」
「你——」漢娜先是眼珠子一瞪，然後委屈的皺起了小臉，帶著哭腔繼續說：「嗚嗚，連你也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