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進城
蘇堯的躺椅總算做好了，精巧的設計讓府里的下人們都嘖嘖稱奇。
蘇堯之前承諾了，做好了躺椅要先送給父母和司琴姐，好在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幾個家丁很快就又做好了三張椅子。
差幾個下人給自己父母那邊送了過去后，蘇堯便找了個開闊的地方，躺在椅子上，眯著眼享受春風吹拂了。
「總算有椅子了，」蘇堯慵懶躺著，心裡盤算著，「過段時間要是太陽大了，做個遮陽傘，再把這椅子搬到西湖邊上去，嘿嘿……」
一旁的小玉看見蘇堯閉著眼嘿嘿傻笑，也掩著嘴無聲笑了笑。
遠處，太陽收斂起刺眼的光芒，變成一個金燦燦的光碟。那萬里無雲的天空，藍藍的，像一個明凈的天湖。慢慢地，顏色越來越濃，像是湖水在不斷加深。遠處巍峨的山巒，在夕陽映照下，塗上了一層金黃色，顯得格外瑰麗。
金色的光芒撒在蘇堯與小玉的臉上，晚風拂過，腳下的杭州城也被晚霞染成了金色，暮色蒼茫里，一片太平長安。
蘇有為作為杭州太守每天必須要做的便是巡視城牆守軍，雖是太平盛世，但蘇有為幾十年如一日，居安思危，每天都親自來巡視一趟。
杭州城內的鼓聲傳來，這便是要關城門的信號。
蘇有為正準備發令關閉城門時，卻看見遙遠的西邊，夕陽里，一騎紅塵貼地飛來，眨眼間便到了城門前。
「幾位施主，能否行個方便讓貧僧進城啊？」
蘇有為還沒有看清來人是誰，那人便朗聲問道。聽那聲音，居然沒有一絲的喘息，蘇有為的臉色不禁微微凝固。
風塵散去，一白袍小僧雙手合十，恭恭敬敬的站在城門前，全身上下全無一點灰塵。這小僧白白凈凈似是富家公子一般，身上帶有一絲空靈出塵的氣息。
「晨鐘暮鼓，此時已經敲鼓了，小師傅，明天再進城吧。」蘇有為旁邊一副將提氣道。
白袍小僧念了聲佛號，說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城內的鼓響了，如何能約束的了城外的貧僧呢？」
蘇有為站在城牆之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城牆下的那個小和尚，心中思緒萬千。
這個和尚年紀輕輕，武功極高，氣質出塵，但對於佛法似乎是一知半解，斷章取義，歪理一大堆，就像給人算命的神棍一般，也不知道是哪個寺廟的弟子。
那個副將見小和尚如此說話，臉色一沉，他們這種沙場戰將哪裡受得了這些和尚神神叨叨的，頓時便大罵:「你這和尚少磨皮，小心你軍爺抄軍棍把你打出屎來！快說，你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小和尚眼角微縮，師父不是說杭州多文人雅士的嗎？怎麼這人講話比師父還粗魯啊？
小和尚神秘一笑，清了清嗓子，「我是我，從來處來，到去處去。」
副將遲疑了一下便反應過來，當即大罵道:「你這臭禿子，真以為俺包大仁不敢揍你？」
蘇有為見跟著自己十幾年的包大仁還是這麼的「直爽」，苦笑不得道：「大仁，你別衝動。」
那名叫包大仁的副將怒髮衝冠，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哼哼了兩聲，道:「蘇將軍，這小禿子想來輕功不錯，但俺手上這根水火棍也不是吃素的！將軍，您等著，一炷香，俺取他首級來見！」
「哎哎，」蘇有為連忙拽住了包大仁，一臉怒其不爭的說道:「包大仁！你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沒娶妻，整天打打殺殺，人家怎麼你了啊？還要取他首級？這小和尚不過十幾歲的年紀，你也下得去手？」
包大仁見蘇有為提到了他還沒成親這事，被揭了短，老臉微紅，訕訕道:「蘇將軍，咱能別提這事嗎？」
蘇有為瞪了他一眼，「你就這點出息了！」
說著，他走到城牆邊，看著小和尚大聲道：「小師傅，你是哪座廟的，來杭州所為何事啊？」
小和尚見蘇有為慈眉善目，說話也和和氣氣，便道:「貧僧法號心緣，受靈隱寺所邀，從武夷山而來。」
蘇有為點了點頭，的確，近日靈隱寺主持曾跟他說過，要開一場禪會，會邀請一些名門高僧。
蘇有為沉吟了一下，便道:「這樣吧，小師父，今日天色已晚，你不妨隨本官去本官的府邸，明日再送你啟程。」
蘇有為本意是想讓心緣再自己家住一晚，好弄清他的來歷。蘇有為很清楚，眼下的杭州城已是多事之秋了，各路高手進入杭州，也不知道這位心緣在裡面扮演者什麼角色。
心緣自是樂意，管吃管住，何樂而不為呢？
「阿彌陀佛，如此便叨擾施主了。」
蘇有為客氣的笑了笑，示意一臉不情願的副將包大仁跟自己下去接心緣進城。
蘇有為走進心緣身邊，越發覺得這個和尚很不平凡，渾身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在夕陽殘留之際如同新的一輪朝陽一般。
當然，包大仁可沒有這樣的感覺，他最討厭這種鬼神之道，見心緣一臉微笑的看著他，他便也瞪著牛一般的眼睛看著他。
心緣走到蘇有為跟前，雙手合十又行了一禮，「阿彌陀佛，施主慈悲為懷，將來必有福報。」
「小師傅客氣了。」蘇有為笑道。
一旁的包大仁忍不住指著自己道:「你這意思是俺不慈悲，俺將來是有惡報咯？」
心緣擺出一副惶恐的樣子，道:「這位施主何出此言啊？慈悲之心，人皆有之，施主切莫妄自菲薄。貧僧觀施主忠肝義膽、赤膽忠心，必將早登西方極樂世界。」
包大仁愣住了，自己是被誇了嗎？包大仁大字不識一個，這些話里的意思，他一知半解，就只聽到了「忠肝義膽、赤膽忠心」這幾個字眼，顯然這是在誇自己，可是……
包大仁迷茫的看了蘇有為一眼，可是，蘇將軍臉色怎麼這麼古怪呢？
「咳咳！」
蘇有為乾咳了幾聲，「好了，天快黑了，快回去吧。」
「等一下！等一下！」
眾人正準備回去之時，突然，又有一人向這邊跑來。
這人與小和尚恰恰相反，渾身髒兮兮的，頭髮披著，臉上滿是污泥，衣服也破破爛爛，腰間掛著一黃葫蘆，渾身散發著惡臭，一副乞丐模樣。
待那個乞丐跑到跟前時，蘇有為覺得有點不對勁，這個乞丐出現的太突兀了，之前自己這邊這麼多人都沒有發現嗎？
心緣也是一臉茫然，甚至有些忌憚，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從來沒有人可以毫無聲息的靠他如此近。
師父說得每錯！杭州城真的藏龍卧虎啊！心緣心裡隱隱有些興奮。
「幾位官老爺，小人能不能進城啊？」那乞丐點頭哈腰，一副討好的樣子。
包大仁看著蘇有為，道:「將軍，這位小師傅就已經破例了……」
「不，」蘇有為搖了搖頭，「我是一府太守，必須一視同仁。況且，天已經黑了，不能讓他一個人待在荒郊野外。」
蘇有為看著乞丐說道:「你是一遊民，本官無法確認你的身份，不能帶你進城，今晚本官會派幾個守衛來安排你住在兵營，明天本官會再來的。
那乞丐抬頭看了下蘇有為，似是想記住長相，隨即便低下了頭，跟著包大仁往兵營處走去了。
蘇有為遙遙看著乞丐，感覺怎麼想都是乞丐，可怎麼看卻又都不像一個乞丐。
心緣同樣也盯著那個乞丐看，那乞丐走路時每一腳都踏出了一股逍遙之意，看似雜亂無章，卻暗合天地至理。
「小師傅，請。」蘇有為喚醒了心緣，帶著他往城裡走去。
另一邊，包大仁也帶著那個乞丐往兵營走去。
「這位軍爺，剛才那位大人是咱杭州府太守吧？」乞丐搭話道。
包大仁瞥了他一眼，「別跟俺套近乎，什麼咱杭州府？」
乞丐連連點頭，「對對，小人這一時口快說錯了，小人該死！該死！」說著這乞丐竟然還扇了自己幾巴掌。
「哼，」包大仁見他態度還不錯，便道：「你今天算是運氣好，遇到了蘇將軍，要是爺爺俺守門，你跟那個臭禿子都別想進來。」
「哎哎，」乞丐有陪襯了幾句，「早就聽說這杭州府蘇大人文武雙全了，今天可算開了眼界了。」
「算你有點見識，」包大仁道，「天下義士三萬，杭州獨佔八千。想當年，俺隨蘇將軍北上戰突厥的時候，蘇將軍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啊！從一個筆杆子官，到一個征戰沙場的將軍，蘇將軍可受了不少苦啊！」
「那是，那是。」乞丐笑著跟後面點了點頭。
「好了，到了，」包大仁領著乞丐來到一處小營帳，裡面堆滿了柴火，「今晚你就住這了，記住別到處亂跑，被其他士卒看到了，小心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是，是……」乞丐似是很害怕的樣子，連忙彎腰點頭。
待包大仁走後，那個乞丐腰板子慢慢的直了起來，嘴上帶了幾縷莫名而神秘的笑容，散亂的頭髮下一雙眼睛出奇的亮，似是換了個人一般。
他解下腰間的那個葫蘆，仰頭灌了一口，嘴裡喃喃自語。
「好個蘇有為，果真非凡啊，不知那藏劍山莊的葉凡又是何等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