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欲加之罪
一燈如豆。
賀拔雲在用鹽水幫哥哥賀拔峰清理傷口,鹽水像刀一樣撕咬著賀拔峰的身體,賀拔峰臉上肌肉微微抽搐,卻沒有發出一聲痛哼,賀拔雲看在眼疼在心,嘴裡恨恨道,「哥,主上也太狠心了,你受了傷,他居然連個御醫都不派過來。」
賀拔峰赤裸上身,端坐在椅子上,淡淡一笑,「都是些皮外傷,燕幕城下手不重,自己隨便敷點葯就好,」
「燕幕城」三個字,令賀拔雲眼神一跳,沉默了半晌之後,才開口道,「我早就說他人不壞,既然這麼讓你,那明天一戰,可不可以……」
「不可以!」賀拔峰瓮聲打斷。
他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臉,「我知道你對燕幕城存著一份心,但現在我們和他是敵人,就算是親兄弟,一旦各為其主,上陣廝殺,也只能你死我活!」
「但他今天明明……」賀拔雲手僵在哥哥背上,激烈地抗議。
「難道我今天對他就是冷血無情嗎?」賀拔峰淡淡道,看見妹妹不說話,接著道,「今天僅此而已,不是我就是燕幕城,明天一戰只能有一個人走出來。」
賀拔雲突然蹲下身,抽泣著。
……
大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賀拔雲立刻擦乾眼淚,站起身。
一名大內侍衛匆匆趕來,在賀拔峰面前單膝下跪,「大都尉,大當戶,單于請你們即刻進宮!」
「什麼事?」賀拔峰問,披衣坐起。
這名侍衛目光一陣閃爍,訕訕道,「屬下不知,單于只是命你們即刻進宮。」
「你在門口等候,我們換上衣服就去。」賀拔峰沉聲喝道,來人吶吶而退。
「哥,你白天當眾抗旨,主上是不是要懲治咱們?」賀拔雲皺起眉問,一邊幫賀拔峰繫上腰帶。
賀拔峰臉色平靜,「妹子,你多慮了,非常時期正是用人之時,主上不會昏庸到如此地步,最多叱責兩句。」
賀拔雲垂下頭,依舊忐忑。
……
皇宮大殿,燈火通明。
文武百官戰戰兢兢立於階前,偷偷打量王座上似乎在瞑目打盹的郅支單于,以往看來,此刻的異常安靜,往往意味著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一個侍衛在殿外高唱,「右大都尉賀拔峰、右大當戶賀拔雲到!」
當這對在北匈奴赫赫有名的傳奇兄妹昂然走向大殿,眾大臣紛紛報以異樣的眼神,有擔憂,更多的是興災惹禍,而這一刻,一直閉目養神的郅支單于倏然睜眼,目光如狼。
堪堪跨過門檻,就被兩名侍衛攔住,要求他們解下隨身佩刀,賀拔雲一驚,以前對自己兄妹從來是可以帶刀面聖,但在哥哥目光的暗示下,她只好選擇配合。
迎著眾臣頗有些詭異的目光,賀拔峰心中冷笑,和妹妹賀拔雲神情平靜地走了進去。
一齊對著高坐於堂的郅支單于單膝下跪,行君臣之禮。
郅支單于揚手讓他們起身,並且當庭踢座,賀拔雲心裡大安,因為他們兄妹是滿朝文武中唯一坐著的兩個臣子,看來主上並沒有責罰的意思。
郅支單于笑容溫和,「賀拔峰,你的傷如何?要不要叫御醫給你看看?」
賀拔峰連忙起身回道,「主上,都是些皮外傷,不敢有勞御醫大駕。」
「哦,皮外傷?可否脫下衣服,讓本單于和群臣看看。」
賀拔峰眉頭微皺,但還是慢慢將上衣當庭脫下,五六處敷藥的劍傷在火把照耀下清晰可見,確實只是皮外傷。
「呵,傷得不重就好。」
郅支單于顯然話中有話,語氣依舊溫和:「浴血沙場,大都尉不愧為國之棟樑,來人!給大都尉和大當戶上酒!」
兩杯鮮紅如血的葡萄酒端了上來,賀拔峰和賀拔雲伸手接過,迎著群臣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一飲而盡。
哐當!
兩隻酒杯碎落一地。
賀拔峰和賀拔雲身子像兩隻暴風中的小船,在掙扎一陣后,轟然倒地。他們感覺全身骨頭都軟如棉花,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就是他們的眼珠子。
群臣一片驚叫,亂做一團,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一齊看向郅支單于,單于一動不動端坐在寶座上,表情淡定得令人毛骨悚然。
郅支單于一擺手,眾人立刻安靜下來,他緩緩站起,離開座位,一步步走下台階,走到賀拔峰兄妹倒地的地方。
兄妹倆眼睛睜著,定定望著郅支單于,心下頓時雪亮,酒里並沒有毒,而是蒙汗藥之類的麻醉劑,賀拔雲一臉憤怒和不甘,而賀拔峰則是一臉淡然。
兩人都無懼色。
郅支單于在兄妹身體邊停下腳步,久久俯視著賀拔峰,不知道在想什麼,群臣禁若寒蟬。
緩緩站直身體,郅支單于的眼神瞬間冰冷,環顧眾臣臉上,厲聲宣布:
「賀拔峰兄妹,忘恩負義,私通敵國,在城外公然抗旨,從即日起,解除他們一切兵權!打入天牢!」
郅至單于當然知道賀拔峰絕不會私通敵國,但忠奸一張口,既然賀拔峰公然無視自己的命令,那麼說他是奸就是奸。
群臣神情表現各異,有人聞之喜,有人聞之悲,更多人表現得內心慌亂,沒有賀拔峰,誰來替他們打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