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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出謀劃策

  沈氏正聽兩個管事媳婦回話,見女兒來了遣了她們出去,眼裡滿是笑意。寶璐規規矩矩的請了安,挨著母親坐在羅漢塌上。


  「你這孩子滿了十歲,性情脾氣也不像小時候了。」


  寶璐梳著雙螺髻的小腦袋往沈氏肩膀上靠去:「母親說說如何不同。」


  沈氏未答卻往門口看去,見是一個穿銀紅比甲的丫鬟,也揮手讓她先出去。


  「母親屋子裡什麼時候多了這位姐姐?以前我倒沒見過,和我屋子裡的紅霞姐姐有幾分相像。」


  「這是紅霞她姐姐,現在在你哥哥屋子裡。咱們家沒有和你哥哥同齡的男孩,你做親妹妹的也別光顧著和姐妹們玩耍,該多去梧州小築走動才是。」


  「母親說的正是,哪有讓哥哥和丫頭們玩兒的理,不如讓哥哥常去小叔叔處,小叔叔院子里只有幾個書童小廝,聽祖母說個個兒都是識文斷字的,幾個長隨更是功夫了得。」


  「你小叔叔是個好的,文采武功人品性情在京中世家望族子弟里樣樣拔尖,你哥哥要是趕上他一半我就心滿意足啦。」沈氏說著說著又若有所思起來。


  「母親,就要到咱們府里的遊園春宴啦,可有女兒能幫上忙的?姐姐和三姐姐兩年前就開始給您幫忙啦。」


  沈氏抿嘴一笑:「既然你有心,便先派個差事給你。等你做完拿來交了差,再酌情安排。」說著便命大丫鬟秋霽娶了厚厚一疊桃花玉版箋並一個錦盒來,「咱們府里開宴向來是一人一貼,這送去后宅的帖子往年是你兩個姐姐親手寫的,今年便交給你吧。」


  回到殿春簃寶璐便急急翻起了錦盒裡的名冊,看到童家兩房的太太娘子在名冊上,才喊瞭望雲進來:「你家還管著南郊那個種了百頃花圃、香料的莊子?姐姐弟弟都在莊子里?」


  「奴婢的姐姐得太夫人賞識,從遠香堂出來後去了太夫人名下的香鋪拜月堂做了掌柜。爹娘還管著莊子,弟弟跟著爹爹學種花的手藝。」


  是了是了,望雲跟自己提過姐姐的事,原來自己前世不光不關心家人,連對朝夕相伴的大丫鬟也如此冷漠,難得她和候月還如此忠於自己。


  「原來如此,下回你姐姐來給太夫人請安時,也請她來咱們這兒坐坐吧。還有一事得勞煩你胞弟.……」


  「奴婢一家都是國公府的家生子,萬萬擔不起四娘一個勞煩。」


  「這事兒你只悄悄讓人送封信給你弟弟,暫且別讓告訴你爹娘。」


  「但憑四娘吩咐。」


  「我記得童家的幾個莊子就在你爹娘管的莊子不遠,他家兩房分了家,賣了城裡的宅子住到了莊子里。讓你弟弟細細打聽童家兩房的利益衝突、人際往來,還有三嬸子兩個陪房在童家的家人。」


  望雲才剛出去,寶瓊便帶著大丫鬟姚黃進了屋子:「你這丫頭,幾天不見變得勤快多了,居然主動從母親那兒領了差事。」


  「姐姐來了,望雲先去上茶。姐姐真是及時雨,這冊子上好多人家我並不熟悉。」


  於是寶瓊便當真對著冊子向自己妹妹解說起來,直到翻到外戚這一頁:「這個李家便是皇后的娘家,李老將軍身後,娘娘兩位兄弟並未分家。宣威將軍嫡出一子一女,女兒多年前遠嫁西北守將做了填房,兒子去年被皇後娘娘賜婚吏部侍郎張家的嫡次女;游騎將軍兩女一子,二娘子幾年前夭折閨中,三娘子閨名峪棠,英姿颯爽,尤善騎術……」


  寶璐心中一聲炸響,再也聽不清姐姐後面的話。這個李氏三娘,就是前世推剛被指婚太子的姐姐下水的那人!聽說她也被指為太子側妃,但因愛慕太子心生妒恨……明年自己的姐姐就要既笄,接著就要被指婚了……看來這場春宴上自己要做的事兒著實不少啊。


  殿春簃里開始了挑燈夜戰,幾個丫鬟有的煮水烹茶,有的紅袖添香,有的裁紙研磨。幾天後,寶璐終於抱著數十張寫好的花箋前去復命。正好鎮國公世子下朝歸來,正和夫人一處品茶,看了小女兒的手書讚不絕口:「四丫頭這手顏字小楷真真有幾分風骨,比你十六歲時只稍稚嫩一兩分罷了。」


  沈氏臉頰微紅,十六歲那年,她十里紅妝嫁與唐榕。本想房裡必定妾侍成群,想不到恩愛數載,竟得了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看女兒忍著笑意,沈氏故作嚴肅:「看你得意的,若春宴當日管不好各處亭台水榭里供賓客們遊園時用的茶水點心,定罰你好好臨摹幾遍《多寶塔碑》。」


  寶璐正欲湊趣幾句,卻見進來一個面容清雋,身形瘦削的少年,正是自己唯一的哥哥唐珩。


  「兒子給父親母親請安。」唐珩躬身行禮,顯得略有拘謹。


  世子夫婦具都斂了笑容,沈氏先開口教訓兒子:「前日罰你抄十遍柳公《金剛經》,怎的這會子才送來?」


  唐珩當即跪下,只雙手將一打工整的小楷舉過頭呈給母親。


  沈氏接過和世子一起翻了一遍,原本緊皺的眉頭似有鬆動,但還是一言不發。唐榕喊了兒子起來:「十歲時你母親將你搬離后宅,不過是怕你貪圖玩耍誤了學業。你姐姐妹妹都是知書識禮的,平日里該多走動才是。遠香堂也該常去請安,這就讓你妹妹領了你過去吧。」


  寶璐朝沈氏甜甜一笑,又像父母行了個辭禮,方拉了唐珩出去。


  出了房門只見和紅霞望雲一處說話的是前幾日穿銀紅比甲的丫鬟,眉目和紅霞有幾分相似,只是清秀了許多,想必就是梧州小築的丫鬟紅姍。


  「多日不見四娘,奴婢給您請安。」寶璐含笑看了一眼哥哥的大丫鬟,目光轉向自己哥哥時,竟捕捉到他眼神里的一絲羞澀。寶璐心下沉重,只拉著哥哥的手往遠香堂去。她想起了前世無意聽小丫鬟們偷偷議論的一樁事:咱家的那位小爺雖不迷戀聲色,但對紅霞的姐姐確是極好的,聽說已經……不知為何咱們夫人還不安排開臉。


  遠香堂里,大長公主正在花窗下捧著一本遊記,見寶璐兄妹進來,忙把孫女摟進懷裡,又叫丫鬟給孫子搬了個錦墩來。本來幾個丫鬟都留在廊子里待命,劉嬤嬤卻單獨領了紅珊進來:「太夫人,這就是奴婢跟您提過的紅珊。二郎身上的針線都是她做的,是個心靈手巧的。」


  大長公主只淡淡掃了一眼,嘴角含笑並不回應,自己孫女跟著湊趣,一副小女兒情態:「嬤嬤說的正是呢,哥哥屋子裡那麼多人,我只在母親院子里見過紅姍姐姐,可見她對哥哥最是上心,哥哥對她比我對紅霞還要看重。紅霞是我院子里的管事大丫鬟,紅珊姐姐也是哥哥院子里管事的?」紅霞是個那樣的心思,今世就算如何自己也不能再讓哥哥有受到傷害的可能。


  紅珊面色一白,劉嬤嬤不以為意:「四娘有所不知,梧州小築是有管事嬤嬤的,只是紅珊是個勤快的,平日里也不少操心院子里的事兒。」


  第二日,梧州小築的管事嬤嬤出府容養,隆正初年放出宮的女官王姑姑成了唐珩院子里的管事姑姑。


  望雲弟弟不負厚望,十日不到便送了信來,並帶來了意外的驚喜。童家分家后兩位爺都賦閑在家,靠幾個莊子鋪子維持生計。三夫人兩個陪房的家人一家分到大房一家分到二房。兩房自從分家頗多不和,除了年節和來國公府做客,兩房太太極少走動。二太太雖心計上不如嫂子,但卻是個急功好利的。童大太太生了一兒一女,童大娘的親生哥哥好色成性,最愛糟蹋良家婦人,家裡稍有姿色的僕婦均被糟蹋了一遍,其中包括三太太配房的親妹子。童大太太最疼娘家弟弟,弟弟有個獨生女兒從小便有悍名,婚事艱難,大太太竟然讓自己兒子娶了娘家侄女。


  這位奶奶進門不久便軟磨硬泡的奪了婆婆的部分掌家權。因家道衰落,兩位太太待下極為苛刻,收成不佳的年份下人們連溫飽都難。國共府莊子的門房和童家大房的門房有幾分交情,望雲的弟弟買通了門房找機會和三夫人陪房的妹子見了一面,聽她哭訴說自己被大郎糟蹋過的僕婦常常被大奶奶毒打,甚至還打死過一個。親爹去世,母親病弱被關在柴房,男人更是對自己不聞不問,幸得自己不曾生育。又取了幼年時和姐姐一同做的一件針線,求望雲弟弟捎信給三夫人陪房救自己脫離狼窩。更是主動交代了一件事,她和三夫人陪房的母親曾為三夫人生母的侍婢。這位姨娘生產時,童老將軍遠在沙場。此時童老將軍已和鎮國公有了默契,童太夫人見生了女兒便將孩子抱去自己屋子裡,寒冬臘月里給姨娘撤了炭盆,只給些冷粥冷盤,童大爺更是用彈弓打破了姨娘屋子的窗子,沒出月子三夫人的生母便去了。


  「四娘,咱們該怎麼把這信物給了三夫人的陪房?」


  「三姐姐是個有主意的,因著很得祖父祖母和三叔疼愛,在蹈和館里也有威信,咱們這就把這東西送去叢桂軒吧。」


  雖早已過了晚膳時分,寶玶並未睡下,見是寶璐來了,忙叫丫鬟用泉水沖了自己做得桂花糖露來:「去年秋天我親手摘了好些金桂,用梅鹵和白糖腌了,封在白瓷罈子里,埋在金桂樹下。前幾日母親有些害喜才讓丫鬟起了出來。桂花香配上青梅香真是妙極了,酸酸甜甜很是爽口,母親日日喝著,胃口很好,你也嘗嘗。」


  「這幾日可有讓那兩個陪房遠著三嬸子的飲食?」


  看著寶璐一本正經,寶玶嘴角一彎:「放心吧,我屋子裡小雪的娘在內廚房裡管事兒,最擅長做孕婦產婦的膳食,日日都是她親手做了親自送來。」


  寶璐聞著屋子裡若有若無的木樨香,將鬥彩三秋杯里的桂花糖露飲的香甜。寶玶見狀,又讓小寒拿了一瓶交給望雲帶回殿春簃去。


  飲罷,看寶璐戀戀不捨的放下瓷杯,寶玶忙忙讓丫鬟收了:「從我這兒回去你該歇下了,飲太多不得好眠。大晚上過來是為何事?」


  小寒帶了屋子裡的眾丫鬟出去,寶璐才將望雲弟弟所查說了一回。寶玶思忖片刻,方道:「母親雖和兩位舅舅不多親近,但卻看重兩位舅母。哪怕聽陪房說了兩位舅母的心思,母親也得聽舅母們親口所言才會相信。」


  「如此說來,咱們還得借春宴行事。只三嬸子懷著身孕,太過突然怕她無法承受。」


  「妹妹說的是,還是得讓母親有所準備。」


  在聽到太醫「三夫人胎象穩妥,母體強健」的評語后,童氏在女兒的攛掇下頻頻邀請童家二房的太太和小娘子來國公府做客。三娘寶玶對這位表妹極為熱情,甚至攜了她去自己四妹妹的院子里做客。這位之前並不相熟的國公世子嫡次女的態度更是讓童二娘受寵若驚:「童家二姐姐只比我大幾個月,個子竟比我高挑許多。之前只以為童大姐姐是個好的,想不到二姐姐更加出眾。」丫鬟剛一上茶,外面就進來個托著點心的小丫鬟:「世子夫人聽說童家二娘子來了,命奴婢送來糕點水果。」


  從第二次來國公府開始,童二太太開始喋喋不休的挑撥起小姑子和妯娌的關係,說了自家嫂子不少壞話。三夫人開始不以為意,聽的多了也不禁和女兒嘀咕:「你大舅母真像你二舅母說的一般?」


  這時,家人在童家大房的那個陪房雙膝跪地,瞬間紅了眼睛。寶玶示意其餘婆子丫鬟先退下去,但並未遣人在門口守著。門關上后,跪在地上的管事媳婦重重叩了幾個響頭,把自家太太驚的不輕。「奴婢一家子有罪,但有一事不得不稟報。先請太太保重身子。」。


  童氏驚疑不定道:「有何事?你說吧。」


  媳婦又叩了幾個頭,方才將當年童家太夫人殘害三夫人生母以及這些年來自己和童家大太太的往來說了一回,末了又拿出自家妹子捎來的信物哭訴家人在童家大房的遭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三夫人寬恕。


  童氏聽得雙目圓睜,過了半晌才出來一句:「大嫂子和母親不是那樣的人,你休得胡言亂語。」


  「春宴那日大太太必定帶大娘子前來赴宴,到時奴婢可引大太太親口說出實情。」


  原是寶玶拿了信物和望雲弟弟探得的消息對這個陪房媳婦威逼利誘,又許下事成必將她娘和妹子救出童家妥善安置,這個陪房才在三夫人跟前照三娘的劇本演了一出苦肉計。童氏身子康健,當天來請脈的大夫並未診出三夫人受驚,寶玶才放心連跑了幾天殿春簃。


  且說蹈和館里,唐桐並未因童氏先前那一場鬧真的惱了她,當天晚膳時便在大長公主的勸說下夫妻合好。之後幾天寶玶聽從四妹妹的建議,成天賴在母親房裡說笑逗趣。後來童二太太和童二娘連著來了幾回,童氏忙著待客。現在童氏因陪房的那一席話更是無暇看丫鬟們不順眼。童氏乳母專程趕來的那番挑撥竟毫無作用。童氏雖然當場駁斥了陪房,但心中終究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每到夜裡輾轉難眠。好在唐桐溫聲安慰,並答應春宴時陪妻子一起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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