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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惘然無回勾魂夜

  探頭看時,是如蘭帶著一個年長的侍者進來,隻見那女子服侍裝扮都比旁人華麗一些,舉止行事也極是穩當。


  如蘭神色間難得的謹慎,“姐姐,這位是太後身邊的落畫姑姑。”


  還未從剛剛的睡夢中出來,神色還是恍惚,半晌才道“落畫姑姑好,可是太後有什麽事嗎?”


  落畫向我福了一禮,才道,“太後宣姑娘至壽安殿覲見,還望姑娘即刻前往。”


  我心中疑惑,“這個時辰去,不會打擾太後休息嗎?”


  落畫道,“太後的旨意,姑娘隻管去便是。”


  我心中有些奇怪,若是太後想要召見,何必如此大動幹戈?還偏偏挑了這個時辰。


  我嘴上應了“是”,起身由如蘭為我整理了衣飾妝容便忙忙離開。


  落畫忽然回身對著如蘭道,“你也來吧,我吩咐人接了你去,也好照應著你家主子。”


  如蘭低頭應是。


  壽安殿與麟趾宮相距甚遠,他們母子關係不親近,如今的太後並不是君墨宸的生身母親,君墨宸的生身母親隻是宸帝的一個妃子,早年便因病歿逝了。


  而如今的太後是先宸帝的皇後,君墨宸即位後,便將她立為了太後。


  走了許久才到,落畫徑直便引我進了內殿。


  壽安殿恢宏華麗,一進殿,正中有巨大的梨花木九扇落地屏風,上麵雕刻著百種鳥兒朝拜鳳凰,工藝精細華麗,令人心生震撼。


  想來君墨宸雖不與她親近,一應的吃穿用度卻是少不了她的。


  我立在屏風外等待落畫進去通傳,心裏卻在思忖著太後如何會好好的宣我,想來我也與她不甚相熟,難道是因為君墨宸?

  才想著便出來一個女侍,卻不是方才的落畫,是極為和藹的一個人,服侍打扮卻與落畫無異,應與落畫一同是太後身邊近身服侍的,這便隻有千晴姑姑了。


  千晴柔聲道,“太後宣姑娘進去呢?姑娘隨老身過來吧。”


  我點頭,道過謝,跟在女侍身後繞過屏風,進入內殿。


  我低垂著頭,步入殿中,俯身行禮,目光所及之處是太後雲錦的衣角上織就的紋飾。


  四周安靜一片,太後兀自坐在富貴牡丹貴妃榻上,是一個極美的婦人,雖是太後,年歲卻不大,眼角有細細的紋路,笑起來時媚眼如絲,風情萬種,卻又渾身透著一股子莊重,這樣的女子。


  殿中熏著的不知是什麽香料,飄悠悠鑽進鼻腔,好聞得很。


  她隻一派休閑地飲著茶,地麵冰涼堅硬,膝蓋處疼痛難忍,我微微用手撐住地麵,才稍稍好些。


  直到太後慢條斯理地飲完一盞茶,才抬眼望向我,聲音平和淡然,“起來吧。”


  我站起身,強忍著不去揉膝蓋,所幸千晴搬了一把繡墩過來,我謝過恩,方才垂頭坐下。


  隻聽得太後道,“你便是那個前朝的傾顏公主?”


  我心中震了一下,還是回道,“正是。”


  她打量我一會才道,“果然生的極好,可見淩國是人傑地靈的。”


  我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手指,她話語間處處帶刺,毫不遮掩,也許今日並不會輕易放我離開了。


  “傾顏陋質,煩勞太後喜歡多看一眼了。”我心裏加了提防,小心周旋,起碼要知她今日召我前來是何目的。


  “真是會說話兒,哀家聽著都喜歡的不行,何況淵兒了。”


  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君墨宸字臨淵,淵兒說的便是他吧。


  果然……


  我低了頭不言語,她輕笑一聲,回頭對落畫道,“將彤史拿來,哀家瞧瞧。”


  落畫應了一聲,不一會便拿了來。


  太後隨手翻著,口中念出聲來,“淵兒此月進了後宮十九次,其中去寧馨貴妃那裏四次,襄美人處一次,趙美人處一次,其餘全是去了你那裏。”


  我麵色一驚,隻見她輕笑著合上冊子,“真是難為了傾顏姑娘,好歹是皇室閨秀,卻甘願如此沒名沒分地跟著我兒。”


  我麵色慘白下來,顫抖著嘴唇,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她自始至終都笑意吟吟,隻是說出來的話卻句句咄咄逼人。


  我應接不暇,不一會後背便是汗濕一片了。


  “原本哀家是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隻要淵兒開心便好,隻是如今昀修儀的事一出,六宮怨聲四起,前朝與後宮牽一發而動全身,後宮不寧則前朝不寧,你說”她笑著往前傾了傾身子,笑容滿麵道,“哀家身為太後,為了天下萬民,宸國江山還留不留的你呢?”


  我頓時心中空白一片,她這竟是要……將我秘密處死?

  我輕輕搖頭,手指在廣袖中握得死緊,深深掐進皮肉裏去卻渾然不覺。


  太後低頭飲茶,落畫與千晴走上前來便要拉我,我渾身一顫,反射地躲過她們。


  本來嚴奕不在我已是心灰意冷,更是多次尋死覓活,隻是如今不知如何心裏忽然生出一絲不舍,不願赴死。


  落畫與千晴再次上來,千晴低聲道,“姑娘,得罪了。”說著便將我從凳上拉起強按著跪在地上,便有侍女捧了東西上來,我轉頭去看,隻一眼便心裏害怕起來。


  那侍女捧了一杯酒,一段白綾,一把匕首,踩著細碎的蓮步過來,在我看來卻猶如奪命惡鬼。


  落畫道,“姑娘自行選一個罷。”


  我縮了縮身子,想要離那些東西遠一些,眼睛裏幹幹澀澀地,仿佛連眼淚也流不出了。


  “等等。”太後忽然出聲,神色間已沒有了開始的笑意,一臉平靜。


  我心中生出一絲希望來,難不成她是要改變主意了麽?

  卻隻聽得她道,“先驗一下她是否還是處子之身。


  我頓時有一種晴天霹靂的感覺。


  落畫領了命便來拉我,我沉默著用力將她推開,指節陣陣發白,我道,“不必了,太後若想知道,傾顏告訴您便是。”


  她挑了挑眉,水瞳明媚。


  我咬咬牙,那夜的噩夢仿佛重回腦海,渾身像被人澆了盆冰水,隻覺得冷,“回太後,傾顏已並非處子。”


  她必定會認為我非處子君墨宸卻並未給我任何位分,定是一時新鮮。


  果然她輕扯起嘴角,神色輕緩了不少。


  “太後,還賜死嗎?”落畫出聲問了一句。


  太後看落畫一眼,便低頭喝茶,落畫明白過來,指著麵前的毒酒,白綾,匕首一類東西,道,“姑娘選一樣吧。”


  不,我不死。


  好容易才有了點嚴奕的消息,假若,假若他還活在這世間呢?念頭一出,我更加不願就死。


  我潑了毒酒,撕了白綾,將匕首拿在手中不許他人靠近半步,像極了市井潑婦。


  這樣的時刻我第一時間想到的竟是君墨宸,期盼他像我被人推入水中那次一樣將我救起,卻隨即想到麟趾宮與擷芳齋說遠不遠,說近卻也不近,何況他並不知太後召見我,如何會來救我?


  太後自顧自悠閑飲茶,全然不管我如何撒潑抗拒,仿佛這隻是在看一出戲。


  雙拳難敵四手,我終究被一眾內侍押了,眼瞧著落畫拿著白綾一步步逼近,卻動彈不了。


  我緩緩閉上雙眼,也許真要命盡於此了。


  白綾接觸皮膚的觸感,涼涼的,然後瞬間收緊,脖頸生疼,氣息艱難,奈何雙手被按住,無法動彈。


  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脖頸麻木了一般竟感覺不到疼痛。


  “嘶”布帛撕裂的聲音,緊接著脖頸上的壓力一鬆,大口新鮮空氣猝不及防地進入,我劇烈咳嗽起來。


  隻聽得耳邊眾人齊聲道,“參見皇上。”


  皇上?君墨宸。


  我瞬時便熱淚盈眶,有種劫後重生的喜悅,他竟果真來了。


  白綾是被一把短匕半路截斷,此時落畫一臉小心翼翼地跪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太後顯然未料到君墨宸會尋來,也驚了一下,放下茶盞時甚至手掌抖動潑了許多水出來。


  “淵兒?你怎麽來了?”太後站起身問道,笑意勉強。


  君墨宸看一眼伏在地上咳嗽得止也止不住的我,眼神中自然地流露出擔憂,卻極快地恢複平靜,轉而問太後,聲音沉靜聽不出一絲波瀾,“母親在做什麽?”


  太後卻不答這一句,隻是淡笑著為他斟了一杯茶,“淵兒,這是今年新供的眉茶,哀家喝著倒是口齒生香,你快嚐嚐。”


  君墨宸也不推辭,拿到唇邊聞了一聞道,“果然是好的,這眉茶倒是還與去年的味道一樣,母親可還是用著邳州的茶?”


  “正是,邳州人傑地靈,育出的茶也自然更勝一籌,除了那裏的,旁的地方哀家都喝不慣的。”


  君墨宸輕笑一聲,“最是母親的嘴,仔細著呢,隻是去歲邳州收成不好,邳州知府未免責罰,以次充好,母親不是說邳州的茶也喝著要小心著了麽?”


  “淵兒何苦如此癡纏?不過一次而已,害怕責罰也是人之常情。”


  我看著他們母子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好似殿中眾人都不存在似的。


  這時,隻聽君墨宸語氣一轉,“母親連欺君罔上那樣大的罪都免了,傾顏犯了什麽錯,母親非要賜死她?”


  太後的身體輕顫了一下,目光輕飄飄地掃過我,看著君墨宸,“她犯的錯淵兒不知嗎?還來問母親,這可不是一條人命,可是關係整個江山的啊。”


  “那太後就是在說朕錯了。”君墨宸的神色隱隱地有了一絲淩厲,他自稱朕,皇帝是真龍天子,哪裏會錯呢?他們先是君臣而後才是母子啊,縱然她是太後,可這天下是皇帝的。


  太後的臉色一寸寸白下去,君墨宸卻不罷休,“朕才是皇帝,想要寵誰,信任誰,難道還要問過太後嗎?或者朕寵誰,太後便要取了誰的性命來忤逆朕呢?”


  君墨宸這番話說得決絕不留餘地,連我都側目,好歹是他名義上的母親,他卻當著我們的麵說出這樣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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