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宿命微寒歸無意
“我家姑娘病中,不便招待各位,各位小主要不先回去?待我家姑娘大好了,定親自上門拜謝。”是如蘭的聲音。
“不急,左右我們也沒事,陪陪傾顏妹妹也好。”這聲音有些陌生。
睡到迷迷糊糊,我不禁皺眉這座宮城我與誰都不相熟,怎麽還會有人來?傾顏妹妹?不覺得太親密了些?
微微睜開眼睛環視屋中,如蘭背對我站著,麵前兩個錦衣華服的女子身份應該貴重,身後跟著眾多侍女,一個個屏氣斂聲。
“哎……醒了。”一個著了粉色宮裝的女子忽然說了一句,於是眾人都看過來。
如蘭忙過來扶我,“姐姐可還有什麽不適嗎?”
如蘭話音才落,一旁的紫衣女子便譏諷道,“難道姑娘沒有教導過自家奴才什麽叫尊卑有別嗎?與一個奴才論姐論妹,沒的失了身份。”
粉衣女子立即接上,“你管人家做什麽,也許旁人自己願意呢?奴才都是賤骨頭,隻有賤骨頭才會論姐論妹。”
如蘭紫漲了麵皮,一句話說不出來。
我才算明白過來,這兩人是來找茬的,也勞煩有人還惦記著我,我瞥眼如蘭,隻見她沉默地搖頭,我明白她是要我不要與她們起爭執。
我故意道,“二位姐姐是?”
如蘭指了指粉衣女子,“這位是趙美人。”
又指指紫衣女子,“這位是恬修儀。”
“兩位貴人有禮,傾顏病軀不能行大禮,還望兩位姐姐見諒。”如今之法也隻能盡量示弱。
果然,見我如此,他們兩位臉上很快露出得意之色來,“倒是真有一副病西施的做派呢,別說皇上,就是我見了都心生憐憫。”
我附和道,“姐姐說的是,皇上自然在乎姐姐們勝過傾顏百倍的。”
“宓修儀真會說話兒。”她笑著應一聲,隨即又轉了口氣道,“啊,我忘了,皇上沒冊封妹妹,這倒是我混說了,該打。”
“你……”如蘭當即便從榻上站起,我臉色白了白強自壓住火氣拉住如蘭。
她們二人隻是笑意盈盈地看著我們二人,全然沒有不慎說錯話的神情,顯然是故意的。
可氣的是卻還是得陪著笑接下,沒辦法,宮中涼薄,我們又無倚仗,隻得道,“是傾顏無福,哪像兩位姐姐是有福之人,可以得沐皇恩。”
她們是來看我笑話,耀武揚威一番的,如今達到了目的自然便離開了。
我鬆了口氣,歪靠在床上,隻覺得身上起了密密的一層汗。
“姐姐辛苦。”如蘭拿了巾帕幫我擦拭臉上的汗珠,我卻是對她心懷愧疚,旁人辱她罵她,我卻不能為她討回公道。
如蘭自然明白我們如今的處境,反倒過來安慰我。
先前住進麟趾宮已是引得六宮側目,對我不滿者大有人在,如今更是驟然失寵,今日來的還是個好對付的,真不知若日後來個厲害的,如何應對,是否會像上次太後那般,悄無聲息地處置了我。
青欒宮偏僻,又少有人願意踏足,便是有人存心加害,也沒人發現得了。
越想越覺得害怕,先前好歹還有君墨宸護著,如今沒有了任何倚仗,不知這往後的路……
正發愁間,如蘭遞了藥汁過來,“姐姐先吃藥吧,一會失了藥性就不好了。”
我低下頭去喝藥,隻是才觸到碗沿,藥汁的苦味瞬間衝進鼻腔,惡心的很,我側過頭去幹嘔,這些時日也沒怎麽好生吃東西,自然是吐不出什麽來的。
趴在床沿幹嘔了片刻,直嘔得心裏胃裏難受如絞才算完。
如蘭憂心忡忡地陪在身側,將我扶起,又服侍我躺好才道,“姐姐這樣總拖著也不是事兒,不如如蘭再去求求皇上……”
“不準去……”我揚聲打斷她,又不放心地再加一句,“你若去了以後我便不是你姐姐。”
“好好好,如蘭不去,不去了。”
我這才滿意下來。
強撐著再去喝藥,又嘔了半晌,一碗藥沒喝多少,全吐在地上了,倒是白費了如蘭的辛苦。
晚膳還是無甚胃口,渾身已是虛脫,倒頭便又昏昏沉沉睡去。
直到有亮亮的光影映在眼皮上,晃得眼睛疼,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睜開眼睛,隻覺得燒的神思都有些恍惚了,環視屋中卻沒有如蘭的身影。
“如蘭。”我啞著嗓子喊她,聲音虛弱無力。
等了半天,還是無人進來,嗓子幹的要冒火,隻好強撐著坐起身,身子疲弱無力,稍稍用力便是氣喘連連,眼冒金花。
這樣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淩國初初亡滅的那段日子,身體虛弱,心如死灰,隻是榻前那個逼我喝藥,寧肯自己受累也要為我降溫的男子卻不在了。
我正計算著床榻與桌子的距離,想著怎麽樣可以喝到水又不至於昏倒時,門扉卻發出極輕的“吱呀”一聲。
還未等回頭看,“姐姐,你怎麽坐起來了?可好點了嗎?”如蘭疾奔過來扶住我。
“水。”我幾不可微地道出一字。
如蘭急忙拿了水過來,就著她的手喝完,才微微好些。
“姐姐猜猜,如蘭今日帶了誰來?”放下杯子,如蘭故作神秘道。
能帶了誰來,總不會是君墨宸,或者嚴奕,除了他們,這宮中我還認識誰呢?誰還願踏足這裏?
我不抱希望地轉過頭去看,卻是一時驚喜地笑起來。
君慕容。
竟然是他,我怎麽把他給忘了。
我驚喜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今日正好進宮給母後請安,恰好碰到如蘭,我才知道你竟然住在了這青欒宮。”他皺著眉在榻上坐下,“怎麽好端端的成了這個樣子?之前不還好好的嗎?”
看著他坐在榻上,有些不適,與陌生男子這樣近的距離若被有心人瞧去隻怕又生事端,況且也於禮不合。
隻是隨後又想到,我如今是在病中,君慕容懂醫術,也算得半個太醫了,如他所說尋醫問藥乃人之常情,我若縮手縮腳的反倒更令人可疑。
何況我如今又不算君墨宸的嬪妃,也由不得他來拘束。
是以,我大方道,“這都成皇都笑柄了,你不知道?”
“前些日子去了汴州一趟,這不才回來便被太後召進了宮,你怎麽了?”他一臉好奇道,“怎麽就成了笑柄?還有,怎麽住到了這?我前些日子還聽得外麵傳皇兄被妖女迷惑呢,怎麽著妖女也不該是這樣吧。”
怪不得他不知,原來是不在,但是其中緣由我也並沒有要告知他的意思,隻道,“那王爺認為妖女應該什麽樣兒?”
“怎麽著也應該是妲己那樣的,麵若桃花,媚眼如絲才能勾了男人魂去,然後錦衣玉食,高樓殿閣的住著,哪像你,臉色煞白病殃殃的,住著這狹小簡陋的屋子,怎麽能擔得起妖女這一美稱。”
他一臉頑皮笑意,說著便扯過我的手搭脈。
卻是神色愈加濃重起來,半點笑意也沒有了。
我心中一陣怦怦亂跳,他這樣一副凝重的神情是怎麽回事,難道我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沒什麽大礙。”我思緒飛轉間,他已經鬆開了我的手腕。
沒什麽大礙?那他方才又是蹙眉又是一臉嚴肅的,誠心嚇唬人的嗎?嘴裏的不滿還沒說來,便被他一句話化作了滿滿的震驚。
因為君慕容道,“你有了身孕,怎麽還亂吃藥,幸虧量少,不然我可互不住你腹中胎兒。”
這人怎麽說話大喘氣,聞言我與如蘭都驚了一跳,如果我沒有聽錯,他方才說我……懷孕了?!
如蘭顯然比我還要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震驚道,“王爺說……姐姐……懷孕了?”
“是啊”他一抬頭便看到我與如蘭不可置信的神情,反問道,“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我與如蘭齊齊搖頭。
怪不得近日來吃什麽都沒胃口,身體總是乏力,原來,這竟是懷孕的症狀?我竟懷孕了嗎?
我欣喜地將手指輕輕撫上腹部,這裏有一個小小的生命,在發芽生長?
君慕容無奈扶額,“胎象有些不穩,應該是你這幾日用藥的緣故,再加上發熱勞心傷神所致,我開服安胎藥給你,以後可不能這樣糟踐身子了。”
我哪裏還敢說不,隻連連應是。
隨後又問道,“那這身孕有多久了?”
他沒好氣地瞥我一眼,“才一個月不到,頭三月最是不穩的,可要注意著。”
一個月不到?
我想起來,應該是君墨宸才為我爭得名分的那夜,他……
真是諷刺,難道這孩子也是如我一樣感動於君墨宸那日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為我爭得一個名分才來的嗎?
可是啊,我們都沒料到後來的事。
君慕容道,“我還是回稟了皇兄,你們這樣根本於養胎無利,更何況傷了皇室血脈,你我都承擔不起。”
我歎口氣算是默認了。
在孩子麵前,我還能倔強到哪裏去了呢?
我終究是再也逃不開君墨宸了,從前是,以後更是,也許正是命吧,我與他從一開始就有了千絲萬縷的關聯,剪不斷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