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花開花落不同悲
在榻上坐了半日,卻沒見著莊宜姐姐,以往我稍有病痛莊宜姐姐便在榻前守我一夜的,莫不是我昨夜酒後的作為姐姐生氣了?
問如蘭,如蘭無奈道,“姐姐還說呢,長公主昨日平白受了好些冷言冷語,又守了您大半夜,這會兒怕是還在宮中歇著呢。”
我一聽便過意不去了,想著定要向姐姐賠罪的。
後來整個正月我都再未見過君墨宸,仿佛他從未來過,隻是一個夢一般。
春天很快來了,天氣轉暖,萬物複蘇,連宮苑裏的一棵小柳樹都開始冒出了新芽。
忽然起意想要去麟趾宮的後園去,記得初次進去時,君墨宸將我遷到了麟趾宮,偏偏還嗓子不能發聲,心中惱怒得不行。
進去時,林中還是翠色蔥蘢的,仿佛冬日從不曾在這裏降臨,
我行走其中,隻覺得物是人非,忽然便有些厭棄起這種長青的樹木來。
雖已是春日但依舊有些春寒料峭,才走了不過須臾,身上便已經帶了寒意。
在竹林中的一處飛簷小亭坐了許久,我緩緩從袖中拿出攏了一路的東西。
赫然便是那個被我用繡好的帕子包好的木槿花開步搖,我楞楞地看了半晌,又沉默地將它緊緊握在手中。
身邊的如蘭忽然低低喚了我一聲,“姐姐。”
她定是又要說天涼,催促我回宮了,我幹脆轉過臉去,自顧自坐著。
“姐姐……”如蘭依舊鍥而不舍的不斷喚我,我終於回過頭?來,不悅道,“就回了,再稍坐一會兒。”
話音才剛落我便覺出不對來,側麵有一道寒冷的目光直視過來,令我無法忽視,不由得轉過頭來看,隻一眼心髒便驚得猛烈跳動起來。
君墨宸就站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臉上的神情暗沉沉的,他看了我片刻,忽然轉身朝外走去,步子又急又快。
我慌得站起來跟上去,卻怎麽也追不上他的步子,我著急地叫他,“君墨宸……君墨宸……”
上氣不接下氣,追的辛苦。
忽然腳下一個仄歪我便重重地撲倒在堅硬的青石板路上,手臂摔得生疼也顧不上,氣急道,“君墨宸,你隻管走,這一次後我便再不會去理你的一分一毫。”
果然,君墨宸的腳步頓住,半晌才反身過來,用力將我從地上拉起。
隻覺得膝蓋都是疼的,胳膊上的皮蹭掉了好大一塊,正慢慢地滲出血來。
君墨宸皺了皺眉頭,“你便是最倔的,明知追不上卻還要追。”
見他回來,我心中鬆了一口氣,自然也愉悅起來,笑道,“我這不是追上了嗎?”
“你這幅性子,遲早要吃虧的。”君墨宸眼含寵溺,眸子卻忽然暗淡下來,“傾顏,若是日後追不到就放棄,別太委屈了自己。”
我不以為意,性格是天生的,哪裏能說改便改了。
君墨宸將我扶到亭中坐下,如蘭早已經退下了,我撇了撇嘴,她閃的倒快。
君墨宸低頭查看了一下我擦傷的地方,便眉頭深皺起來。
我無所謂地用衣袖蓋好,沒話找話問他,“我聽巧荷說你這幾日都沒有回麟趾宮,政務當真如此繁忙嗎?可莫要忙壞了身體。”
君墨宸的笑意這才一點點漫上眼睛,笑道,“據我所知,宓美人也是一次都未回來過啊。”
我嘟嘟嘴,“宮中那樣冷清,我回去,隻怕要冷死了。”
君墨宸輕笑一聲道,“先讓齊福送你回去,我還有些政事要處理,隨後便去看你。”
他說完站起身便要走,我著急起來,“那你何時會過來?”
君墨宸的腳步頓了頓,“等你……能舍得將那支步搖以及帕子丟掉的時候,我便回來。”
我怔住,握著步搖的手指不自知地收緊,手指收收放放,卻是直到君墨宸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的時候,我才緊緊地將步搖攥在手中。
為什麽連個念想都不肯留給我,為什麽這樣逼我?
齊福早已等在身側,畢恭畢敬道,“宓美人,皇上讓奴才送您回去。”
我楞楞地望著君墨宸離開的方向,半晌不言語。
齊福又小心翼翼地問一聲,“美人?”
我回過神來,隻覺得心中壓抑難過,深吸口氣,才對齊福道,“勞煩公公了,如蘭就在外頭,左右也不遠,我們自己回去就是了。”
齊福忙道了不敢,他是君墨宸貼身伺候多年的奴才,處處唯君墨宸是從,這會自然不肯聽我的,執意要將我送回去,才肯離開。
我也不多言,隻領了如蘭靜靜在前走著,因方才摔了一跤,齊福想必是看到我走的辛苦忙跟上來道,“輦轎已備好美人還是坐轎子回去,也省的辛苦。”
隻這一小段路,坐輦轎實在誇張,便搖搖頭仍舊攜了如蘭一同走著。
清風微拂,滿園竹叢搖曳,沙沙作響,四周靜謐無聲。
我直接略過麟趾宮走向謹蘭苑的方向,齊福動了動唇瓣欲言又止,最後卻是沉默地垂下頭。
到宮門口時,我回過頭對齊福道,“有勞公公了。”
齊福客氣地衝我拱了拱手,到底也沒把心裏的話說出來,我卻是知道,無非就是想要勸我回麟趾宮罷了。
待齊福走遠了,我才拐進謹蘭苑。
才進去宮門便有一個小太監與我們極快的擦身而過,我瞥了他一眼,隻覺得熟悉,仿佛在哪見過似的,正欲叫住他問上一問。
隻是他走的極快,一晃就沒影了。
如蘭不滿道,“這是哪的奴才這樣沒規矩,麵生的很。”
我回過頭來,不甚在意地轉身往莊宜房中過去。
“姐姐。”如蘭忽然道,“如蘭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我隨意地接上一句,“不知道便不要說。”
如蘭怔住,仿佛沒有料到我會如此說,走了幾步,才道,“不行,如蘭必須要說與姐姐。”
我掌不住笑出聲來,一早便知她是個憋不住的。
如蘭卻不與我鬧,隻道,“姐姐與皇上真是都頂倔強的,奴婢看的出姐姐也是喜歡皇上的,依如蘭的話說,若是姐姐喜歡著皇上,不如放下身段去向皇上講和,他畢竟是皇上……”
“如蘭……”我怒目圓睜,厲聲打斷她,“那我是不是還要主動去向他負荊請罪?今日的事你也不是沒見,分明便是他君墨宸步步緊逼。”
我又氣又惱,心中更是納悶。
如蘭明明是我的貼身侍婢,莊宜也是我的姐姐,怎麽一個個都偏幫著君墨宸,要將我推到他身邊去,我做的還不夠嗎?他君墨宸是九五至尊拉不下麵子來,那我的感受呢?就沒有人顧及了嗎?
我甩開她攙著我的手,獨自進了殿。
莊宜正坐在窗前的小炕桌上凝神細想著什麽,秀眉微皺,正發著呆,桌上照例是堆了許多的兵書陣法,左右散亂著,殿中空無一人,隻有炭火還兀自旺盛著。
她臉上的傷已經不是特別明顯了,君墨宸從前送來的許多除疤痕的傷藥都是極好的,所以好的也快些。
見得我進來,莊宜微微一愣,回過神來後便有些驚訝,“你這是怎麽了?”
因方才腿摔疼了,所以走起路來便有些一瘸一拐,我不願讓她知道這些,便笑道,“走的太急了,不小心跌了一跤。”
莊宜忙站起來,扶我坐下,然後為我倒水,一邊還不停地數落我,“這樣大的人了,還這樣冒失,怎麽走路還能摔跤呢?”
我不理她這一句,卻是想起方才出去謹蘭苑的小太監來便問道,“內務府近來撥了人過來嗎?”
莊宜微微一怔道,“沒有啊,我這樣的地方,還撥什麽人,妹妹難道忘了?連品兒和筠姒還是你給我的呢。”
接過莊宜手中的茶,我道,“可是方才宮中出去個極是麵生的小太監,我還以為內務府往這裏撥了人呢?”
莊宜便輕笑了一聲道,“是嗎?我還真沒注意。”
我道,“宮中人多,來來往往的倒也常見。”
“嗯,你的傷還是擦點藥罷。”莊宜說著撩起我的裙擺看,腿上竟是已經青紫了一大片。
想起方才君墨宸說的話來,我心中便是一片擁堵,擺擺手道,“不必了,我回去歇一晚也就沒事了。”
莊宜拗不過我,隻好送了我回去。
正是午間陽光直晃晃的,莊宜便幫我放了帳簾下來,她的側臉被陽光踱上了一層暖黃色的光,極是美麗。
我想起君墨宸宮中那些盡態極妍的美人來,她們都是君墨宸名正言順的妃子,能輕易的為百官和天下人所接受,而我雖然是個美人,不過也是個空殼子罷了。
我不由傷心道,“姐姐,你說為什麽我喜歡的東西旁人都要與我爭搶呢?”
莊宜正背對著我放簾帳的手猛的一頓,我聽到她的聲音有些暗啞,道,“傾顏。”
想著應是又惹起她的擔心了,忙道,“傾顏愛胡思亂想杞人憂天,姐姐隻當沒聽過就是,白為了我的閑話擔心便不值當了。”
莊宜這才勉強笑起來,道,“好了好了,你既這樣,我也不在這裏白為你擔心了,你好生歇著罷。”
不知怎的,總覺得今日的莊宜怪怪的,隻是轉念想起君墨宸心裏又難受得緊,來來回回想了許多,不一會便昏昏沉沉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