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滿船空載明月歸
君墨宸說晚上會設宴招待各位王爺,一下馬他便立即安排了人送我回去。
這倒是正合我意,本來也不太願意去那些人多的地方,更何況皇室宗族爾虞我詐,盡量還是有多遠便避多遠的好。
回去也未見到如蘭,這兩天隻顧與君墨宸一處倒是忘了如蘭這小丫頭子,成日裏也不知忙什麽竟不見蹤影。
左右帳中無趣,我便返身去了莊宜姐姐處。
進去時,莊宜正在看書,全神貫注,我悄悄走到她身後,她都未察覺,我探頭一看,竟是一本《烈女傳》。
我忍不住問出聲來,“好端端的怎麽看起這個來了,前些日子迷兵書,這些日子又迷起貞潔烈婦了?怎麽姐姐是思嫁了嗎?”
我一邊說著便大咧咧地在她身旁的繡墩上坐下,又隨手撚起一粒果子丟進嘴裏。
“你說你怎麽走路也沒個聲音呢?真真是嚇我一跳。”莊宜撫了撫胸口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
我撇撇嘴,“原是你太專注。”
莊宜輕笑一聲放下書,“怎麽今日竟有空來我這裏了?”
我道,“怎麽姐姐不願意我來嗎?”
“怎會?我巴巴盼著你來你總是不來,如今還反過來怨我,真是不講道理。”莊宜這樣說著又不覺湊近我道,“隻是你不是與皇上騎馬去了嗎?”
想起方才在馬場的事,我微微臉紅起來,心裏一圈一圈地漾開甜蜜。
莊宜本是無意提了一句,見我這幅神態便湊過來仔細地打量起我來,眼神中的笑意愈加明顯。
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忙輕推了她一下,嗔道,“姐姐老瞧著我做什麽?我臉上有花不成?”
莊宜這才直起身笑道,“花倒是沒有,隻是滿麵的小女兒神態卻是再瞞不了旁人的,這甜蜜全寫在臉上了。”
莊宜慣會打趣人的,我的頭便愈加垂的低了。
她又道,“皇上不是設宴招待各位王爺嗎?你怎麽回來了?”
我道,“他讓我先回來。”
“他竟沒喚你一同去?”
我點點頭。
莊宜麵色一白,眉頭也緊緊地皺在了一起,待我問她時,她卻是神色如常地笑起來。
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勁。
忽然莊宜道,“我們去窺宴好不好?”她臉上浮現出很快樂的神情來,帶著一種小孩子的神采。
我猶豫道,“不太好吧。”我潛意識裏覺著既然君墨宸不讓我去,便是有極重要的事情,若是如此那我過去做什麽呢?
莊宜見我如此便又道,“都說女大不由人,我今日才算見了,竟是對他言聽計從,姐姐都不願陪了。”
“姐姐混說什麽,看我不擰你的嘴。”我羞惱起來,作勢便要去擰她的嘴。
莊宜笑著躲開我道,“不與你鬧了,你倒是去不去,我可要去了。”
見著莊宜一臉雀躍的樣子,我也不忍拂了她的興致,歎口氣道,“我到沒發現姐姐這樣貪玩,窺宴什麽的原不是大家閨秀該做的事啊。”
莊宜狡黠一笑,“那裏能天天拘束著了,左右也就咱們姐妹二人,盡情瘋一回不好麽?”
我心中有些動搖,“那……便去看看?”
兩人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笑,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支開品兒與筠姒,我們一路找過去。
君墨宸是設的露天宴,繁星閃爍夜空遼遠,伴著其中旺盛的篝火,舞女樂姬穿梭其中,原本應是極為熱鬧的景象,隻是卻看不到一絲歡愉。
連身在外麵的我們都能覺出其中氣氛冷凝,令人不由自主地便屏氣斂聲。
君墨宸坐在上首麵色寧靜如水,望著在座的各位王爺,而那些人也都望著他,神色各異,劍拔弩張。
我頓覺不對,慌得扯了莊宜道,“姐姐,我們走吧。”
莊宜卻不如在帳中時一般言笑晏晏了,神色嚴肅道,“來都來了,這時候走什麽?”
我仿佛明白了什麽,顫聲道,“姐姐,你想要知道什麽?”
莊宜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中,完全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麽,隻道,“傾顏,你瞧那位是衡王,仗著手中親兵眾多,最是個傲慢的……”
我靜靜地聽著莊宜為我說其中的各位王爺,心裏的憤怒越燃越旺,我走上前去大力將莊宜扯轉過來。
口中的話還未出來,便聽得耳邊響起極大的掀案聲來,緊接著便是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從來卸磨殺驢,兔死狗烹,如今皇上自覺這天下安定了,便用不著臣等了,現在也要效仿一下古人?”
我驚了一下,也顧不得莊宜這裏了,轉過頭去便看到一個男子立著,正是莊宜方才提起的衡王,說話時下巴微微揚起,眉眼間盡是傲慢之色。
此時負手而立冷笑道,“皇上若是懷疑臣弟們,大可以貶官削爵,從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弟自然不會違拗,皇兄又何須如此麻煩?”
君墨宸皺了皺眉,“衡王這話的意思竟是在怪朕了?”
我尚未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坐在席中的君慕容便看到了我,眼神現出微微地驚訝,又快速恢複了平靜,我隻向他微微頷首,便著急地看向君墨宸。
原來他不許我來,便是一早知道今夜會不安寧,他不願我受傷害。
我再次看向莊宜,她此時全神貫注在席中,那樣謹慎的一個人如今甚至察覺不到我的目光。
從她的眼睛裏,我看到了一絲野心,一絲期待。
我頓時心驚膽戰起來,想到曾經莊宜案前的兵書,仿佛一切都是早有準備的,此時莊宜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端莊持重,養尊處優的長公主了。
我忽然意識到也許亡國家恨,莊宜從來沒有真真正正地放下過。
席中忽然傳來刀刃出鞘的聲音,我轉過頭去,便看到衡王的兵士竟亮出了兵器,刀刃雪白,亮閃閃的,瞬間便刺痛了我的眼。
“臨淵。”我口中呢喃一聲便要衝出去,莊宜此時卻已經回過神來,死死地扯住我道,“傾顏你要做什麽?”
“姐姐我不管你想要做什麽,我隻要平平淡淡找個人來愛,我已經錯失了嚴奕,不能再沒有臨淵。”說到最後我甚至細細地哽咽起來。
莊宜還是毫不鬆手,“他們男人的事,女人去了也沒用的。”
我著急的不行,席中湧進來許許多多衡王的兵士與君墨宸的近身侍衛兵戎相見,氣氛僵硬到了極點,君墨宸忽然嗤笑一聲,“十弟這是要造反嗎?”
我環視殿中各位王爺,有的冷眼旁觀隻等著看好戲,有的躍躍欲試也想分得一杯羹,有的雖是麵上不忿,卻是敢怒不敢言。
片刻,隻有君慕容拍案而起指責道,“十哥,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天子麵前豈能亮劍?還不快快收兵,皇兄或可還能饒你一命。”
隻是此時的衡王哪裏能聽的進去,甚至命人押了君慕容,一時殿中竟再沒有仗義執言的了。
我著急起來,照這樣的情勢,君墨宸隻怕是眾多吉少。
隻聽得衡王又道,“哪裏,臣弟隻是為皇兄分憂而已。”
“哦?”君墨宸的眼睛微微地眯起來透出駭人的精光,“朕怕弟弟擔不起這份辛苦。”
衡王卻毫不在意,“擔不擔得起那也得弟弟試過了才知道。”
言罷,手腕一揮身後的兵士便氣勢洶洶地衝君墨宸他們衝過去,心髒瞬間揪緊,君墨宸出來時並沒有帶多少人,如今衡王有備而來,如何能相抗衡呢?
兩兵即將相接,離陌帶著的親衛卻是不進反退,離陌麵色平靜地持刀擋在君墨宸身前,朗聲道,“護駕。”
話音才落便從天降下來許多身著夜行衣的男子,身形利落仿佛與夜色融在一處,即刻便投入了戰鬥,所過之處如入無人之境,摧枯拉朽一般。
衡王顯然沒有想到君墨宸還留有這樣一手,一時陣腳大亂,麵色已是慘白的了。
我稍稍放下心來,看來這早已是君墨宸謀劃好的,隻等著請君入甕,再來個甕中捉鱉。
很快,衡王部下便已經所剩無幾了,那些方才不敢說話的王爺此時都紛紛倒戈,討伐衡王。
君墨宸隻是靜靜看著,嘴角泛出一絲冰冷笑意來。
正是錦上添花無人記,雪中送炭情誼深。
衡王仍舊不死心地道,“我還沒有全輸……”
“你是在說,你的部下陳琦帶兵偷襲皇城嗎?”君墨宸輕聲打斷他未說完的話,仿佛宣判死刑一般,“他已經被嫿懿公主捉拿,此時也許已經處斬,黃泉路上你們也好作伴。”
衡王的臉上現出一種失望的死灰來,事已至此,已經是滿盤皆輸了。
眼瞧著已是必死無疑,忽然有一個兵士附在衡王耳邊說了句什麽,衡王的麵色浮現出一抹希望來,忽然道,“臣弟想與皇兄交換一樣東西。”
我正奇怪,衡王已經是甕中之鱉,還有什麽東西是能與君墨宸交換的?
正想著便有一雙有力的手覆上我的唇,緊緊捂住,我來不及掙紮,嗓中發出低弱的“嗚嗚”聲,而莊宜還在看著席中的事,全然沒有注意到這邊,我甚至來不及掙紮便被拖著離開。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