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試情鮮血染夜長
“你做什麽快些躺下。”卻是君慕容的聲音響起,我抬頭才看到榻旁還站著如蘭與莊宜。
如蘭早已哭的梨花帶雨,一雙眼睛腫的如核桃,莊宜也是一臉著急地站在一旁,手中緊緊地攥著一塊粉綠色的帕子。
我的眼神在她們臉上掃視一遍,又轉回君慕容身上。
君慕容卻不看我,臉麵向另一處,耳根處竟是微微紅起來了,我正奇怪便覺得身上涼涼的,一低頭頓時便皺了皺眉。
因為是處理傷口的緣故,我隻著了齊胸襦裙,酥胸半露,更是露出大片雪白的肩頭,傷口處顯然才被包紮好,皮膚上甚至還有未來得及擦幹的鮮血,長發披散,鬢角已經被汗水打濕,粘在臉上。
我微微紅了臉,咬緊嘴唇費力地將被褥扯過來遮擋在自己身上,莊宜忙上來幫我把被褥在身上蓋好了才道,“圍場這裏沒有女醫,而你的傷又耽誤不得,所以隻能出此下策,王爺他……”
我知道君慕容一向是遵從尋醫問藥乃人之常情的,但到底也是男女授受不親。
我向君慕容略略頷首,“多謝王爺醫治之恩,隻是我現在要更衣,王爺在這裏怕是不方便了,還請王爺回避。”
君慕容聽得這一句倏忽轉過身來,道,“你要去哪裏?傷口才將將包紮好,宜靜養,切莫要亂動。”
我道,“我去瞧瞧皇上。”
“如今皇上那裏正亂著你去做什麽?”話畢,君慕容才意識到仿佛說漏了嘴,見我看過來,隻好尷尬地衝我咧嘴一笑。
我心中已是了然,紮掙著便要下床,傷口一扯動又陣陣發痛起來,君慕容一個箭步上前來按住我,急道,“莫要感情用事,你的傷口也是極重的。”
我卻反手抓住他的衣襟,“王爺,求求你救他,你醫術高明,一定可以救他的是不是?”
君慕容扶住我道,“我自然會盡全力救助皇上,但是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我全然聽不進這些,莊宜忽然走上前打住君慕容,“王爺,傾顏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倔強得很,你若現在不讓她去,她也不見得能靜養,便讓她去吧。”
我眼神複雜地看一眼莊宜,又緩緩地轉過頭去麵向君慕容,便見得君慕容無奈地點了點頭道,“那便去吧。”
如蘭為我更衣完,又拿了一件厚厚的鬥篷,才從屏風處轉出來。
竟發現君慕容還站在那裏,我登時便著急起來,“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麽?快些……咳咳……”因為話說的著急,一下子便扯得傷口疼起來,我才倒抽一口涼氣便咳嗽起來。
我捂著傷口處,咳得眼淚都流出來。
“你別激動,皇上那裏有劉太醫在照看著,你的傷勢也不容忽視的,左右不差這一會,我陪你過去。”君慕容口氣平靜地饞住我,不知怎麽一弄,我便停止了咳嗽。
如此也便不好在說什麽了,隻想著快些過去,不要耽誤了君墨宸的病情才好,奈何腳下發虛,每一步都像是騰著空,軟綿綿的。
正是更深露重,夜色最黑之時,一輪圓月寂寞地掛在天上,旁邊零星的有一兩顆星星,有貓頭鷹的叫聲回蕩在夜空裏,令人毛骨悚然,夜風冷冷地撲到身上來。
君墨宸的大帳已經被裏三層外三層的保護了起來,離陌抱劍守在帳外,表麵上雖是一派平靜,但那眼睛裏卻是遮也遮不住的擔憂。
旁邊,從宮中帶來的侍者宮人近近出出,帳內更是燈火通明,給這寂寞黑暗的夜空平添了一股緊張之氣。
有細細的血腥味從帳中飄出來,喉中翻滾,我用力將那陣嘔吐感壓下去。
離陌側過頭來麵色上有了一絲波動,卻是徑直地走到了君慕容身邊去,“皇上傷勢緊急,不得已請來王爺,叨擾王爺安歇微臣有罪。”
君慕容擺擺手道,“皇兄受傷,作為臣弟哪有歇著的道理,帶我進去瞧瞧皇兄吧。”
離陌忙領了君慕容進去帳內,見得君慕容進去,我心裏也鬆了一下,君慕容醫術高明,他一定會有辦法。
我跟在他們後麵進去,離陌看見我,一雙濃眉微微地皺了皺,目光平靜地掃過莊宜,如蘭,最後停在我身上,淡淡道,“美人有傷在身,怎麽這時過來了?”
我身上虛虛的,連說話也沒力氣了,隻道,“難道離陌侍衛認為本宮不該來嗎?”
離陌輕哼一聲別過臉去,再不多問。
我微微走上前去,便看到君墨宸躺在榻上,麵色泛出一種異樣的鐵青來。
我看向他胳膊的傷口處,此時已經是由內滲出紫黑來,我心中一驚不是有個劉太醫在的嗎?怎麽成這個樣子了?君慕容此時也是滿麵嚴肅。
一旁著太醫官服的男子戰戰兢兢地上前來,撲通一下便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王爺饒命,微臣本是司婦科骨傷的,原不擅治毒,方才隻能為皇上簡單擠出了一些毒血。
奇怪的是,方才明明膚色已經泛出鮮紅,隻是如今卻又再次恢複到中毒時的青紫,甚至比之前更甚,微臣孤陋寡聞……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狀況。”
君慕容聽到最後已經是眉頭緊鎖,在榻前蹲下來,細細地查看君墨宸的傷口,半晌竟呆住了。
我忍不住上前問道,“究竟是怎麽了?皇上怎樣?”
君慕容轉過頭來,看著我竟還是不說話,我著急起來,“倒是怎麽了?你說啊,這樣不言不語的,可要急死人了。”
莊宜輕輕扯動一下我的袖子,必是覺得帳中這麽多的人,我對一個王爺這樣說話,多少失禮了些,可是如今我哪裏還顧得了這些。
君慕容這才道,“皇上中的毒喚做……試情。”
“試情?”我皺了皺眉,滿心疑惑。
“試情也叫作三日心,是一種極為奇怪的毒,中毒者會昏厥,麵色鐵青,並且中毒的地方即使將毒血擠出來,不一會還是泛出黑 紫,並且會越來越嚴重,正所謂三日心便是三日內得不到救治……”
君慕容說到此便硬生生止住了,隻是大家心中都明鏡似得,我回頭看向君墨宸,他原本是那樣剛強的一個男子。
我心裏湧起大團大團的難過來,幾乎要支持不住跌倒在地。
手指緊緊地握住如蘭的胳臂,顫聲問,“那可有解毒之法?”
君慕容頓了一下,道,“有是有,隻是……”
我急切道,“什麽?”
君慕容緩緩看住我的眼睛,道“那便是取中毒者最愛之人的心頭血,連飲三日,毒自然便解了。”
君慕容話音才落,許多雙眼睛便都直勾勾地看過來,意思不言而喻,眾人皆知,新帝獨寵宓美人,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為我爭得一個名分。
“心頭血?那不是生生的一命換一命嗎?信這勞什子做什麽?”莊宜忽然神情激動起來,對著君慕容一通怒吼,然後轉過身拉起我道,“傾顏,我們走。”
說罷,我便被莊宜扯著往前走了幾步,離陌忽然抱著劍的手臂伸開攔在眼前,滿目冰霜,莊宜的臉色白了一白,“你這是做什麽,難不成我們回去也不行了?”
離陌也不說話,隻靜靜地望住我道,“皇上平日裏對美人如何,美人是知道的。”
“離陌侍衛這是什麽意思?”這次說話的卻是如蘭,她一臉堅定的擋在我麵前,眼睛瞪得溜圓,“若是想傷害姐姐,必得先從如蘭的屍體上踏過去。”
我驚了一下。
其實,若是當真我的命可以救君墨宸我倒寧願舍了自己來保她,隻是莊宜姐姐與如蘭這般,倒是令我意外。
“也不一定是宓美人便能救得了皇上。”君慕容忽然開口說話,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齊刷刷地向他看過去。
君慕容道,“畢竟誰也不知皇上心裏想的什麽,皇上心裏中意的也不一定便是宓美人,若是取了宓美人的心頭血而皇上並未好轉,豈不是生生害了一條性命?
再者心頭血並不能重複引用,換言之我們隻有一次機會,如果一次不中,便是一屍兩命。”
君慕容的話音一落,殿中便是一片死寂,仿佛有一雙手緊緊地扼住了喉嚨,不能言語。
雖然明明知道君慕容是在轉移眾人的注意,我卻一點高興不起來,若是君墨宸的心愛之人不是我,那他之前的那些作為難道都是逢場作戲?
可是他那樣的情真意切,一字一句,容不得我不信。
半晌離陌才打破沉寂,“依王爺的意思,那我們有什麽辦法知道誰是皇上的心愛之人。”
君慕容聳聳肩,“小王並不敢妄自揣測聖意。”
他這話一出,頓時像拋給了眾人一個謎團,大家麵麵相覷,都不言語,卻是仍舊若隱若無地向我看過來。
肩上的傷口處滲出了血跡,星星點點地落在衣服上,像極了白雪紅梅,記得從前莊宜姐姐被岑離夫人傷了臉時,她便這樣說過自己,時隔許久如今想起,心中還是會蔓延起細細密密的疼痛。
我側頭看過去,莊宜姐姐的臉上已經膚白如雪,竟是不知何時那道傷疤已經好全了。
我極細微地輕笑一聲,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