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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燈火萬盞一闕暖

  一路上被君墨宸扯著,心思百轉千回又兼之方才被齊福這樣一鬧,竟沒發現這一路是朝著何地去的。


  此時抬起頭來,便望見麵前赫然就是闕樓,原來他是要帶我來闕樓的。


  我抬頭望著高聳的閣樓,神思迷茫。


  直到君墨宸拉著我要上去時才猛然回神,既然已經到了這裏,是沒法子幫到齊福了,隻好向他做出一個抱歉的神情,還未等反應便不由自主地被君墨宸拉上去。


  腳下麻木冰涼,幾乎走不動路,我氣喘籲籲地拽住君墨宸,“停一下。”


  君墨宸回過身來,見到我的樣子,忙俯下身來扶我,“我一時隻想帶你過來,竟忘了你會不會累,是我考慮不周……”


  我心中暗歎,的確是考慮不周,不然也不會這樣鬧的人盡皆知了,總覺得這次回宮之後,他以往的老成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亦是疑惑,君墨宸一向謹慎自律,怎麽一到我這裏就仿佛毛孩子似的,真真是什麽荒唐事都做盡了。


  君墨宸的雙手從膝蓋底下抄過去,作勢便要將我抱起來,我慌得用手去推他,“外麵那麽多人呢,被旁人瞧了去縱然你不顧一國之君的麵子,往後我也不敢出門了。”


  君墨宸好笑道,“怎麽我關心自己的夫人還要旁人置喙嗎?”


  說著臂上一用力我便離了地,怎麽也強不過他的,我也不在說什麽,安心靠在他胸前,手臂環上他的脖頸,君墨宸垂頭看了我一眼,笑意瞬時爬了滿臉。


  記得上次君墨宸帶我來闕樓,也是這樣將我抱上去的,那時我身懷有孕,君墨宸將我抱至樓頂,我問他,重嗎?他不假思索地回我,重,我懷中抱著的比江山都要重要。


  原來我還清晰地記得這些,記得他的每一個神情,每一句話語,我以為早已忘卻,到最後卻發現他們一直蟄伏在記憶的某個角落從來不曾消失。


  闕樓還是從前的樣子,放眼眺望令人眼前一亮,心中頓生豪邁,隻是到底高處不勝寒,方才在下麵還覺得溫暖而此時隻覺得冷風陣陣直往骨頭縫裏鑽。


  我往君墨宸的身邊縮了縮,問道,“好端端的,來這裏做什麽?”


  君墨宸道,“公雅,你可還記得我曾在這裏問過你可願與我終身所約,永結為好?”


  我點點頭,“再不能忘的。”


  君墨宸便笑起來,“你可是答應了的,不許反悔。”


  我不滿道,“我何曾反悔了?”


  君墨宸笑起來,“是是是,你不曾反悔。”卻又鄭重地麵對我,“你離開的這段時日,你可知我是怎樣過來的?當初得知你死了,我恨不能登時就陪你去了,黃泉路上我還能照應你,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罷,好歹留了一條命才能有今日的相見之期,到那時我才知道,江山值什麽?我倒有些後悔坐了這天下之主的位子。”


  我靜靜地立著,看著他的眸中自己的影子眸光灼灼地倒映其中。


  “公雅,就留在我身邊,莫要再離開了,好不好?”


  聽著他小心翼翼的問話,我心中一陣一陣的泛起酸澀來,他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放下尊貴這樣溫言軟語地來問我,我倒希望他此刻是狠了心將我驅逐出京都永世不能再見,我倒寧願他是薄情寡義的男子。


  那樣我的良心也會好受些,也許會狠下心來複國。


  可是他如今這樣的深情款款,叫我怎麽辦呢?


  我無言以對,隻好埋首進他的胸膛,“臨淵你一點都不想知道我為何會出現在嚴奕身邊?在大淩,安陽,以及迢迢遷往江東的路途發生了什麽,你一概不問嗎?”


  君墨宸卻不答反問道,“公雅,你記不記得你曾經吃了我的飯菜說過要應允我一個條件的?”


  這人真是的,多早晚的事兒了還記著,我故意眨巴著眼睛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來,“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不記得了?”


  “哦?當真不記得了?”君墨宸邪魅地揚了揚嘴角,我察覺出不對時已然晚了,君墨宸知道我最是怕癢,此刻伸了手過來嗬癢,我招架不住,上氣不接下氣地連連求饒。


  君墨宸便道,“那你可記得了?”


  我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忙道,“記得了記得了,好哥哥快停手罷。”


  君墨宸這才住了手,笑道,“你最是個嘴硬的,明明記得卻偏要我著急。”


  好容易停住了,直笑的肚子疼,“好了,你便說要做什麽罷,我怕了你了。”


  真正說起來,君墨宸的眼神卻有些閃爍“這個條件便是,忘記從前我們從新來過,而這一年裏你就當……出了趟遠門。”


  忘記從前?


  忘記那些在大淩的歲月,忘記安陽的戰火,忘記嚴奕的傷害,忘記那些被囚禁的歲月?

  我如何不想忘?可是那些記憶太深太痛,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底,如疤痕一般再也不可能痊愈了,怎麽能期待它恢複如初呢?

  正如君墨宸,他能當真忘記嗎?那一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心中也一定有過疑惑,有過懷疑,他不準我說,自己也不問,隻是因為他忘不掉。


  我定定地看住他,那句“你當真願意嗎?”在口中徘徊反轉,卻終究還是低下了頭,應道,“好,我答應。”


  真是可悲,我們一樣的膽小,害怕著相同的害怕,卻又卑微地守護著這份情感。


  誰說越是小心翼翼守護的東西越是易碎?仿若指尖流沙一般,握得越緊便流失的越多。


  君墨宸果然沒有太多興奮表現在臉上,我想起從前他得知我有孕時,那樣的雀躍,一疊聲地問我,“果真嗎?我當真要做父親了?”那樣的興奮,眼眸晶亮,仿若灑了一層金子。


  可是如今,他平淡地握起我的手,輕輕地揚了揚嘴角,那抹笑看在眼中,竟是難言的苦澀和隱忍。


  心中暗暗定了主意,不管日後如何,隻要我在他身邊一日,便要盡量償還他一日,哪怕他日後是恨我也好,怨我也罷,我必向今日他對我一般,不離不棄。


  他從來就是這樣,再大的苦楚都寧願獨自扛,他心中一定是有委屈的,我心中愧疚,輕輕攬住他的手臂,道,“我們回去吧,你政務繁忙,若是叫人知道單陪著我,隻怕我又要背上妖女禍國的名聲了。”


  君墨宸嗤笑一聲,“你會怕這些?”


  “為何不會?”我朝他噘嘴,“人言可畏,我可不願做那妖女沒的叫人惦記陷害,我還有那樣多的吃食沒吃過,那樣多好玩的地方沒去過,就這樣死了,多冤枉。”


  君墨宸寵溺道,“最是你這張巧嘴令人無可奈何。”


  才下來闕樓,便見到齊福在樓下來來回回地走動,明明是冬日,這會子太陽也早已泄了午時的熱度,可他的額上卻仍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液。


  見我們出來,仿佛是泄了一口氣的樣子,忙忙地跑上來叩了個頭道,“皇上,張世敏並另外幾位大人覲見,已經在勤政殿等侯多時了,想來是有要事啟稟。”


  雖然私下裏與君墨宸你我的渾叫,但是在人前他到底還是天下之主,不能太過隨意。


  一涉及到政事,君墨宸的臉色便嚴肅起來,不等他說話我便道,“皇上政事繁忙,奴婢不便相擾,就先行告退了。”


  君墨宸道,“也好,那你就先回去。”


  向著他福了福身,“奴婢告退。”


  一直立在君墨宸儀仗旁邊的巧荷,待君墨宸離開了才忙忙地過來攙住我,直念阿彌陀福,“姑娘可把奴婢嚇死了。”


  我不明所以,怎麽才上了趟闕樓,就要人這樣驚慌,不禁問道“怎麽了?”


  反倒將巧荷問的愣了一愣,“姑娘當真不知道?”


  我沉默著不言語,巧荷歎了一口氣道,“姑娘是明白人,心裏明鏡兒似的,怎麽偏偏還要去趟這渾水?”


  巧荷見我依舊不言不語,聲音裏明顯有些發急,“姑娘與皇上從西佛堂到闕樓一炷香的路程,可知隻用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已經闔宮盡知了?”


  我如何會不知呢?宮中到處都是耳目,從再次回宮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沒有那麽簡單。


  我也知道今日的事情必定會在後宮之中掀起不小的波浪,也許許久之後才會平定,也許我會再次出現在那些臣工們的口中,成為“紅顏禍水”,我早就知道。


  可我今日還是隨著君墨宸做出了如此荒唐的事情,他亡了淩國,我不是沒有恨過沒有怨過,隻是那些本當有的血性早被從前冷落在長樂宮的日子磨沒了,麻木不仁的,連成了亡國公主都沒反應。


  如今決心複國也並非是自己的主意,我總是對他有虧欠的,辜負了他的喜歡。


  我這樣,不過是知道,京都的萬家燈火之中,隻有君墨宸是我的歸宿,他疼我愛我,免我驚,免我苦,免我流離失所,免我四海為家,將我當做他手心裏的珍寶來愛護。


  我情願在可能的時候,成為他身側嬌小玲瓏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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