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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遙映人間冰雪樣

  莊宜住的流霜宮,雖說在宮城中位置算得上極好的,可但凡在皇城裏待久了都知道,這裏距椒元殿壽安宮是近,但若說起與麟趾宮,那可真真是遠,這意味著什麽,人人都心照不宣。


  想來雖及妃位擁有上上榮寵,也算有女傍身,可她真的快樂嗎?不見得吧。


  來到流霜宮才真算見了,裏裏外外用金碧輝煌來形容也不為過,宮人個個肅立謹慎,便知都是調教有素的。


  巧荷走上前去對宮門處的小太監道,“靈犀宮傾顏姑娘來給宜主子請安,煩請公公通報一聲。”


  那小太監衝我看了一眼,躬了躬身道,“奴才這便去,姑娘稍後。”


  那小太監去了不一會兒便回來了,身後跟著的赫然是品兒,當初品兒和筠姒還都是從我身邊出去的,此刻一見便頓生親切,品兒衝我蹲了蹲身道,“姑娘請進吧,娘娘等著呢。”


  跟著品兒進去了,才發現偌大個流霜宮竟是安安靜靜的,連風吹動樹枝的聲音都清晰可聞,雖然來往宮人不少,可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冷冰冰的。


  品兒終究還是忍不住道,“姑娘別惱我們主子,娘娘也是不易。”


  我緊抿著嘴唇不說話,若說不易,哪個人又容易了?這座宮城裏,個人有個人的不得已,的哪一個人不是在煎熬?可是想起壽安宮中的孩子,心裏某一處柔軟起來,她還那樣小,宮中的那些爾虞我詐都不該與她牽扯上關係。


  殿中極暖,品兒才為我打起門簾,一陣夾雜著濃烈藥味的熱風便撲麵而來,隻嗆得人心裏都發起苦來。


  我皺了皺眉問品兒,“這殿中怎麽這麽重的藥味?姐姐身子有恙嗎?”


  品兒道,“娘娘自從誕下公主身子便不曾好過,前些日子娘娘聽說姑娘回來,巴巴地過去見您,娘娘身子本未大好趕巧遇上雪,又受了風寒從姑娘那裏回來便病倒了,這麽些日子總不見好。”


  可是我記得莊宜從前的身子很好,身為淩宮的嫡長女身份自是貴重,綾羅綢緞山珍海味裏長起來的女兒雖說嬌貴卻不嬌弱,連嬤嬤都說好生養,如今怎麽弱成了這樣?一場風寒便能病倒。


  抬步邁進,映入眼簾的每樣東西都是精致的,小到茶杯椅凳大到家具物什件件都是極美的,想起那日莊宜去見我時,身上的鏡花綾披帛,一匹不下萬金之數的料子竟用來做披帛。


  我心中不解,若說君墨宸是冷落了莊宜,可這流霜宮從進門起便令人覺得是倍沐皇恩的,換做宮中任何一個女子,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我心中升起酸意來,他既這樣寵著莊宜,又作何要來招惹我?

  品兒徑直將我引至寢宮,一進去藥味便更加濃重起來,直嗆得人皺起眉頭,這才發現殿中竟然支著一個鍋子正煎著藥,熱氣撲撲地湧出來伴隨著苦澀的味道彌漫在殿中。


  莊宜則斜斜地倚在榻上,用帕子掩著嘴不斷地咳嗽著,那麵色蒼白如紙,正難受的緊。


  環視殿中卻沒有一個伺候的人,她都這樣了卻還把身邊親近的品兒派出來迎我。


  此刻見到我進來,忙不迭地想和我說話奈何咳嗽的不行,隻斷斷續續道,“叫妹妹見笑了。”


  我忙上前去倒了一杯熱茶端過去讓她喝下,見她好些了才道,“你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病成這樣怎麽也不請太醫來瞧呢?還自己在殿中煎藥,身邊怎麽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這怎麽行?話說從進來,我怎麽沒瞧見筠姒呢?”


  莊宜強笑道,“你不必擔心,我身子好著呢,將養幾日就沒事了。”


  “姐姐打量我是傻子嗎?都病成這樣了還好什麽?”眼中的淚已經忍了許久,我從不知,外表那樣光鮮亮麗受盡恩寵的她其實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莊宜笑道,“原就不該讓你進來,早知道你要這樣小題大做的,你瞧我這裏還短什麽?藥都煮著呢,沒什麽大礙的。”


  一旁看著藥的品兒聞言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這樣的境遇背後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呢?


  握住莊宜冰冷的手,我再忍不住了,眼淚不受控製地流出來,“姐姐,你告訴我,我到底是怎樣誤會了你?”


  莊宜的神色先是驚訝後來便慢慢地轉為了憤怒,轉目看向一旁的品兒,厲聲道,“你是不是在姑娘麵前混說了什麽?真是太放縱你。”


  品兒也不懼,在我麵前謔地跪下來,“娘娘既不肯說,那就由奴婢來說好了。”


  莊宜登時,“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如今連本宮的話都不聽了。”


  品兒便衝著莊宜叩了個頭道,“娘娘恕罪,娘娘吃了多少苦奴婢都是看在眼裏的,如今再不願看著娘娘還要被傾顏姑娘誤會,娘娘與姑娘對奴婢恩重如山,若是奴婢一番話能換得姑娘與娘娘重歸舊好,便是死了也值了。”


  莊宜氣的臉色鐵青,滿眼的恨鐵不成鋼,我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拍道,“姐姐若真是心疼我,便不該瞞我。”


  莊宜愣了愣,終究也不再阻攔了。


  品兒說之前先向我行了個大禮道,“若是奴婢言語中有什麽不妥,還請姑娘莫要與奴婢一般見識。”


  我道,“你說便是。”


  她這才道,“姑娘一直以為是娘娘霸搶了皇上的恩寵卻不知娘娘的苦,娘娘臨盆之日何等凶險,身邊卻沒有一個可靠的太醫,皇上不露麵,娘娘有沒有位分宮中皆是拜高踩低的人,當日即使出了人命也無人問津的,方才姑娘問奴婢筠姒哪裏去了,她……”


  品兒哽咽著說不出話來,莊宜在側亦是滿眼含淚地別過頭去,我心中已經隱隱猜到了什麽卻仍舊期待著她說出不一樣的話來。


  “娘娘當時大出血,險些母子都留不住了,是筠姒冒死闖了麟趾宮為娘娘求來的太醫才保得母子平安,而她卻被禁軍斬於亂刀之下,我卻連為她收屍都不能。”


  我震驚地睜大了雙眼,原來這其中竟出了這麽大的事,可莊宜一丁半點都未告訴過我。


  品兒繼續道,“就算如此,皇上還是狠心未出現,甚至不給娘娘名分不為公主正名,姑娘可知這意味著什麽嗎?”


  宮中的女子若是有了身孕沒有名分,連同腹中孩子都是要被杖殺的。前次聽如蘭說起是太後下了懿旨,抬了莊宜為妃,給公主賜了封號這才算完。


  品兒道,“娘娘雖強自留住了一條命,可是卻再沒見過公主一麵,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哪有不疼的道理,這也罷了,娘娘的身子作踐壞了,卻還有那起子人往娘娘藥裏放髒東西如今連吃藥都是小心翼翼不得不自己動手,表麵上瞧著娘娘是榮寵非常,皇上什麽好東西都送來,卻單單不來見娘娘,這不是硬將娘娘往風口浪尖上推嗎?”


  莊宜忽然厲聲道,“住口,越說越沒規矩了,皇上也是能隨便編排的?”


  品兒急道,“事實如此。”


  莊宜垂眸冷靜道,“皇上垂憐,自當感恩戴德。”


  “娘娘……”品兒還欲說什麽,莊宜卻已經擺擺手道,“你出去罷,本宮想與妹妹說些體己話。”


  品兒心有不甘,卻還是行禮告了退下,才卻行退出。


  殿中靜悄悄的,隻有苦澀的藥味在鼻尖蔓延,瞬間便苦到了心裏去,當初,我以為是莊宜與君墨宸苟合,背叛了我,可如今我才知,那個最自私的人卻是我。


  莊宜握住了我的手道,“你莫要信品兒混說,見他對你這樣好,我也盡可安心了,這份榮寵是偷來的,終究不光明,何況若不是當時你與嚴奕攻下安陽,威脅到了京都,太後也絕不會下那道懿旨,說起來你還救了我呢。”


  她這樣說,更加令我無地自容,這算哪門子的救,不過是自打臉罷了。


  心中卻是奇怪,她這樣的艱難,痛苦,當初為何還要有了君墨宸的孩子?她明明知道前路艱難卻還是一步步走來,難道這其中當真沒有對君墨宸的一點點私心嗎?

  我欲問出口,卻是幾次都不知該如何開口,隻能生生吞回。


  莊宜竟然早看出了我的心思道,“我有苦衷不能對你言明,隻一樣,你要信我,他是世間的好兒郎,姐姐希望你幸福的心從未變過。”


  聞言,我忍不住嚎啕大哭,我氣她惱她恨她中傷她疏遠她,直到此時才發現我錯的有多麽離譜,我傷害的是這天下對我最好的人。


  莊宜的手在我背上一下一下的輕輕拍著,柔聲道,“你比我命好,有這樣出色的男子將你放在心尖兒上還有什麽不足的呢?你呀也莫怨他怎麽這麽久都沒給你名分,他這是保護你呢。


  我知道傾顏心中也有他,那便好好地與他在一起,旁的事都不用你管有姐姐在呢。”


  我自然知道她說的旁的事是什麽,可是她已經受了這樣多的苦,我不能再如此自私,隻顧著自己風花雪月,卻不管姐姐的死活。


  莊宜擔憂道,“可這樣一來,你們便勢必會反目成仇,那時又該如何?”


  我楞楞地看著房中撲撲冒出熱氣的藥罐子,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當真走到了那一步,也是我與他無緣。”


  莊宜輕輕地歎了口氣。


  卻忽聽得門外品兒的聲音響起,“奴婢恭請皇上聖安,皇上萬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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