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半世流離慰哀傷
千落從梅林處走進亭中來,仿佛是才瞧著君禹鉉的樣子,笑道,“王爺也在呢?”
說著斂衽行禮道,“奴婢見過儷貴妃娘娘,見過寧澈王爺。”
千落是沈笑薇的貼身侍女,輕易不離皇後身邊便是我回宮這些日子都不多見,怎麽這時候來了?
隻是心裏揣測,麵上卻熱絡道,“千落姑姑快請起,你這麽急匆匆的找我做什麽?可是皇後娘娘有何吩咐?”
千落站起身來道,“正是呢,皇後娘娘請您過椒元殿一趟。”
我與如蘭對視一眼,這會子正是新人入宮的時候忙的什麽似的,喚我過去幹什麽?
我道,“娘娘這會子想必正忙著呢,我過去了不會打擾娘娘嗎?娘娘可說了是什麽事?”
千落倒是回答的密不透風,“皇後娘娘召主子前去自是有話要說,主子別嫌麻煩,去了就知道了。”
“怎麽會?”不論怎樣是少不得要走一趟了,我回身對君禹鉉道,“王爺方才說的流程本宮記著了,倘若還有不盡理解之處,還要叨擾王爺。”
君禹鉉擺擺手道,“不值什麽,娘娘要問,小王自然知無不言。”
辭了君禹鉉隨著千落過去椒元殿,一路上千落閉口不言,隻字不肯透漏,見問不出什麽來,我也隻好作罷。
一進殿便覺出氣氛不對來,新晉宮嬪入宮,就算眾人再有不快麵上也要做出熱絡的樣子來,以顯示自己的高貴大度。
可是如今明顯不是這樣的,殿中氣氛凝重壓抑,並沒有想象中的熱鬧景象,還有也並未見到那些新晉的宮嬪。
皇後在上首正襟危坐臉上神色嚴肅,旁邊坐著各宮的娘娘小主,或不屑或幸災樂禍地看著我,我隱隱地覺著不好。
地上站著一個俏生生的娘子,二八的年紀,一身水桃紅的衣裳,襯得人也嬌豔欲滴,隻是眼生的很,我暗暗揣測,難不成是新晉的宮嬪?
她的邊上還跪著一個低眉順眼的女孩兒,想來是她的侍女。
我大致地將殿中的情形掃了一遍,依舊不知道到底是何事,轉身過去向皇後斂衽叩拜,“奴才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的麵色不好,瞥我一眼道,“起來吧。”
我謝恩站起身來道,“不知娘娘召奴才前來有何吩咐?”
皇後指著殿中的人,像是氣的不輕的樣子道,“是新晉秦修儀身邊的侍女說識得你,還平白毀你清譽,我雖信你,可好歹這許多人都聽見了,總歸沒個交代,所以叫你來認認,好讓這空口說白話的殺才住嘴。”
“多謝娘娘疼愛奴才。”我如今伶仃一人,還有誰識得我呢,我說著一邊漫不經心地掃向殿中跪著的人,“既說識得我,隻怕還是故人呢。”
那女孩兒將頭壓的很低,麵上神色安安靜靜的,我隱約覺得有些熟悉,皇後道,“你且抬起頭來。”
那女孩兒道了是,就低眉順眼地抬起了頭來。
心中仿佛有什麽東西怦然炸開一般,整個人都陷入一片暗無天日之中,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幾乎站立不住了一般。
巧蕊?她怎麽會在這?
曾經被嚴奕軟禁,是她與映雁還有凝兒侍候我的,後來我被凝兒陷害使嚴奕生厭,回了京都。
可是按說她如今該在江東才對啊,怎麽會出現在宮裏?又怎麽會成為這個秦修儀的侍女?
我百思不得其解,她卻已經深深地叩了下去道,“久不相見,娘娘一向可好?”
我一時不知該不該答這句話,方才皇後說,新晉秦修儀身邊的侍女說識得你,還平白毀你清譽。
毀我清譽?難道是巧蕊將我與嚴奕的事說出來了嗎?那皇後叫我前來便不是“疼愛”而是“治罪”了。
我抬頭看向上首的沈笑薇,她麵上功夫練的極好,這會子依然一派風平浪靜的樣子甚至還甚為不解地看著我,“儷貴妃認識她嗎?”
我臉色瞬間煞白一片,心裏慌張起來。
“貴妃娘娘是不記得奴婢了嗎?”巧蕊忽然出聲問道,殿中的人都齊齊看過來。
我僵住,嗓中像忽然失了聲。
如蘭不認識巧蕊,見我麵色不好,便忍不住對巧蕊喝道,“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我家娘娘深宮裏養尊處優,哪裏認得你這等人?莫不是你要揀攀著我家娘娘吧?”
我心中一緊,怕她口快闖禍,忙伸手按住她,那頭皇後卻已經怒了,“如蘭姑娘好大的火氣,各宮主子都還沒說話呢?哪裏有你說話的份兒?”
如蘭不甘道,“奴婢護主心切,我們娘娘好性兒奴婢怕旁人無端誣賴,是以在皇後娘娘麵前失儀了。”
旁邊的雲妃唯恐天下不亂道,“如蘭姑娘這話說的仿佛咱們怎麽了你家娘娘一樣呢。”
皇後冷笑一聲,“誰誣賴你家娘娘了你就護主心切?主子們說話沒你插嘴的份兒。”
眼見得眾人都將矛頭指向了如蘭,我忙道,“奴才管教無方,叫娘娘見笑了。”又回頭對如蘭道,“你且去殿外等著我,我沒事的。”
如蘭扯著我的衣角滿臉哀求,可是我卻鐵了心地不去看她。
這事原本便與她無關,我在宮外經曆了什麽她也一無所知,所以不要再牽涉更多的人進來了,我自己的錯就讓我自己來承擔好了?
如蘭拗不過我,隻好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我心中也瞬間安定了不少,隻要不牽連身邊的人,接下來的一切無論是什麽都無畏了。
巧蕊一臉平靜地看著我們,咄咄逼人道,“娘娘貴人多忘事,想來是不記得奴才了,可奴才卻記得娘娘。”
我深吸口氣道,淡淡道,“勞你記掛,我很好。”
皇後萬分驚奇道,“你竟認得她?那她說的事可是真的了?”
我緊抿著唇角,到現在仍是不信巧蕊會將我的事兜搭出去,我記得她那樣善良,我被凝兒傷害時她還曾為我求情,如今怎麽會來害我呢?何況我並沒有做什麽傷害她的事。
思索再三還是道,“皇後娘娘明鑒,奴才是認得她,卻不知道她說的是何事,奴才不敢貿然應承。”
皇後就衝巧蕊揚了揚下巴道,“那就把你所說之事原原本本地再給貴妃說上一說,貴妃位重,是本宮和皇上的得力之人,不能憑你空口白牙便信了。”
心裏砰砰作響擂鼓一般,心像是不受控製地要蹦出胸腔,隻能暗暗祈禱,她說的千萬不要是那件事。
巧蕊向殿中眾人又叩了叩才將事情道來。
想是上天沒有聽到我的祈禱,巧蕊當即將我如何與嚴奕相處,懷孕時嚴奕如何的厚待,又是如何的溫柔繾綣,還有一應的吃穿用度是怎樣的敦實精致。
當真是事無巨細,卻隻字不提嚴奕對我的傷害,我的不情願,我與嚴奕的矛盾,令眾人深信我是心甘情願地從了嚴奕,如今又來迷惑君墨宸。
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不明白巧蕊為何要這樣做,我自認從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她為何要這樣害我?
“巧蕊……”我麵無血色地看向她。
她倒是磊落,一副大義滅親的樣子,“奴才是實在看不過皇上皇後蒙在鼓裏,娘娘想來不知道罷,我原是宸國人,後來被人牙子販賣輾轉到了大淩的。”
皇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儷貴妃,你……你做下這等藐視聖躬,穢亂宮闈之事,竟還有臉麵回來,一個奴才都知道要忠於皇上,何況皇上待你那樣好,你這……”
藐視聖躬?
穢亂宮闈?
皇後氣的手指發抖,我抬頭看向殿中人,俱都是一副終於應了心中所想的樣子,皇後口口聲聲說信我,可是如今尚未取證,也沒有確鑿的證據便如此急切的將這樣的罪名扣在我頭上,看來先前的那番話也不過是應場麵的罷了。
我竟不知,何時得罪了這樣多的人,叫她們恨不能將我置之死地。
這時殿門忽然打開了,眾人齊齊地看過去,隨即慌忙起身行禮,一大屋子鶯鶯燕燕,千嬌百媚的女人跪在地上,齊聲道,“奴才恭迎皇上聖駕。”
我心中猛的一顫,君墨宸怎麽來了?那方才的話他都聽到了?
我急忙轉身看過去,君墨宸的眸子正落在我身上,那裏淬了透骨的涼意,望之仿佛身處寒冬臘月一般,他的麵色陰沉沉的,透出一股子狠厲來。
我頹然地跌坐在地上,他一定是聽到了,我與他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沈笑薇審時度勢,見君墨宸麵色不好,小心道,“皇上怎麽這時候來了?”
“怎麽?難道你的意思不是叫朕來瞧場好戲?”君墨宸的聲音冷冷的,從始至終他的視線都沒有從我臉上離開過。
沈笑薇竟有這樣的心機,她是掐準了時間讓君墨宸聽到巧蕊那番話的。
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的,左右今日是逃不過去了。
事到如今,我倒驟然平靜下來,這樣也好,從此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膽害怕那些不堪的往事被人揭開來了。
如今賜鴆酒也好,冷宮也好,都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