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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琴斷靈犀滿地殘

  君墨宸站起身,臉上連一個表情都懶得施舍,聲音冷冰冰的,仿佛夢魘一般,“不過一個丫頭而已,有什麽掃臉的?你如今隻有兩個選擇,識相的,回去繼續做你的貴妃,若是再糾纏下去,不用去福堂,冷香館也是使得的,如蘭不在若是寂寞,宜妃去陪你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臉色一點一點的白下去。


  心裏一點一點的涼下去。


  他真是對我的軟肋了解至極,知道我最為在乎莊宜與如蘭,便用她們來要挾我。


  難道看我忍痛舍棄她們其中的一個就是代表對他妥協了嗎?這樣有什麽意義呢?


  君墨宸厭惡極了我,他根本不會因為我的哀求而放過我,可是如蘭怎麽辦?

  男人啊,柔情起來時恨不得將這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你捧來,可若心狠起來,便是連你的死活都不會管。


  不過他的話卻給我提了醒,除了如蘭還有莊宜,我們都是一體的牽一發而動全身,君墨宸深諳此道。


  怎麽逃的過呢?


  逃不過的。


  如蘭與莊宜都是我的姐妹,都是我在淩國所剩不多的親人,仿佛左右手,舍了哪一個都終究不是齊全的了。


  眼中蓄滿了淚水,無可奈何。


  君墨宸卻已經看也不看我,不耐煩道,“人怎麽還沒到?”


  齊福忙道,“寧主子已經在側殿等侯多時了,這就請進來。”


  我愣住,他竟召了人侍寢?果然是無心的人,我還以為他至少會傷心會難過,可是他轉頭便若無其事地召幸旁的女子。


  他擁有弱水三千如雲美女,擁有山河如畫萬裏國土,擁有無上的威儀。


  可我,沒有國沒有家,沒有父母家人,隻有他。


  現在卻連他都失去了。


  心裏隱隱地疼痛起來。


  齊福道,“貴妃娘娘,您在這裏怕是不方便了,奴才這就著人送您回宮罷。”


  我自嘲地扯扯嘴角,多諷刺啊,我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子在一起,我待著竟不方便了。


  如今當真是什麽麵子裏子都沒了,索性統統拋開,撲上前去緊緊地攥住了君墨宸的衣擺,哭道,“求皇上收回成命,奴才願領罰,都是奴才的錯,奴才罪大惡極……”


  君墨宸用力地掙了掙,奈何我拽的死緊,如何也掙不開,便道,“你瞧瞧你如今的樣子,為了個宮婢要死要活,還有半點貴妃的樣子嗎?”


  原來在他眼中,貴妃的尊儀比一條人命還要重要嗎?何況如蘭不是宮婢。


  是了,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君王最應當的樣子,威嚴冷酷。而不是與我一起時的柔情繾綣。


  我不理不睬,“皇上……皇上是奴才的錯,都是奴才的錯,望您收回成命……”麵對他的鐵麵,我已然全無辦法,隻盼他還能念及從前,顧惜則個,好歹不要牽連到如蘭,她已經因為我吃了許多苦,不能再把她的一生都葬送了。


  背宮太監在門外躊躇道,“皇上,寧夫人到了。”


  君墨宸不耐煩地甩開我道,“如果你當真顧及她,那麽應該去求求離陌,那才是她的夫君,求朕做什麽?”


  我跌在一邊,滿麵的表情就那樣僵住。


  他真是鐵了心,任我再如何求都不管用。


  君墨宸轉頭衝門外的人道,“還不快進來。”


  聲音裏滿是的急切,頓時被傷的體無完膚,他竟這樣著急趕我走。


  見得他如此決絕,我已然是心灰意冷,知道再怎樣都是沒用的,我緊咬著嘴唇從地上站起,緊緊地攥住了發抖的手指,衝他蹲了蹲身道,“奴才多謝皇上恩典,奴才告退。”


  說完看也不看君墨宸,沉默地轉身離開。


  背過身去的刹那,淚水洶湧而出。


  君墨宸的狠絕冷漠,我早就見識過的,這個人危險,冷漠,可我偏偏相信他是世間最好的人,是被他的溫柔浸泡太久所以連那些傷痛都忘記了嗎?


  被太監馱著用錦被包裹的女子與我錯身而過,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耳邊破碎再也不能恢複如初。


  後宮的女子很多時候就仿佛案板上的肉,供人挑揀選擇,永遠沒有自主的權利。


  從前母妃說,哪怕嫁與匹夫莽士草草一生也要好過在深宮王府之中爭鬥一生,可是如今我算什麽呢?處在深宮身為他人妾室,做了自己最厭惡的一種人。


  想到這,忽然從胃底返起一陣惡心來,我蹲在台階下幹嘔,卻什麽都吐不出來,春寒料峭,夜風蕭瑟,身體瑟瑟發抖,臉龐紅腫脹痛,披頭散發,被人遺棄。


  我自嘲地笑,淩傾顏,你瞧瞧你曾經深愛的男子,你瞧瞧你把自己作踐成了什麽樣子?

  情和男人,果然是世間最靠不住的東西。


  如蘭在旁攙住我,見到我的樣子也不由地哭泣出聲,“姐姐,我們回去。”


  我對著她淒然一笑,卻說不出半句話來,我對不起她的事情太多,如今連她的幸福都保不住。


  我真沒用。


  齊福從殿中出來,同如蘭將我從地上扶起道,“娘娘,奴才備了步輦,叫人送您回宮吧。”


  我虛軟地靠在如蘭身上,輕輕搖頭,“不必了,叫皇上知道沒的連累你。”


  齊福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我也懶得再去追問他什麽。


  他如今不是就愛看我落魄痛苦的樣子嗎?是不是我遂了他的願他便能讓我好過一些?

  身上的力氣都被抽幹,幾乎是倚靠著如蘭才能勉強回了宮,站在宮門前望著上麵提著“靈犀宮”的匾額,一時百感交集,恨不能當時就上去將那匾額撕碎了再狠狠地跺上幾腳。


  宮中靜悄悄的,房中的地上還散落著那把斷裂的琴襯著燭火幽暗,竟有了一絲淒涼的意味。


  琴斷,情斷。


  君墨宸絕情至此,畢竟是我有錯在先,我無可奈何,可是如蘭不該牽扯進來。


  我定了定心神,握住她的手回身看她,“如蘭,我送你出宮好不好?不在麵前了他們自然也就不會日日拿你做筏子了。”將他鬢邊的碎發掖到耳後哽咽道,“是我對不起你,將你牽累成了如今的樣子,我無法求的君墨宸收回成命,是姐姐沒用……”


  “姐姐這是什麽話。”如蘭哭泣起來,“我若出宮了姐姐可怎麽辦?這可是抗旨不遵,是要殺頭的,何況長公主呢?如蘭不能叫姐姐為了我一個連累您和長公主。”


  可是我如今哪裏還顧得了旁的,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蘭垂了垂頭,倒反過來安慰我,“姐姐別急,總會有辦法的,何況離陌至今尚未娶妻,我過去了也沒有什麽的,隻當是去做使喚丫頭了。”


  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若是當真甘願,那前頭作何哭的那樣傷心呢?

  心中既欣慰又難過,在她手上輕輕按了按,“我記得你同我說過,人都是活在別人嘴裏的,你把自己當做使喚丫頭,可旁人卻不這麽想,做妾是要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一輩子仰人鼻息的,何況還比妾差了一大截兒呢。”


  如蘭苦笑一聲,“不管旁人怎麽說,自己不還得活著嗎?再說,我這樣的人,若活在旁人口中隻怕也早就嚼裹死了,如今這樣實在算是好的了。如蘭自小就在姐姐身邊若是出了宮舉目無親的可怎麽活?倒不如在離陌府中,至少還能時時見著也盡夠了。”


  我垂頭哭起來,“總歸是我沒用。”


  “姐姐隻是心善。”如蘭搖頭,“隻是如今這樣,姐姐也該為自己打算,皇上絕情至此,是萬萬指望不上的了,姐姐要千萬珍重自身。”


  我輕輕點頭,將她攬入懷中道,“你也是,萬事要小心,若是離陌實在不能相與,便記著還來找我,有姐姐呢。”


  “如蘭這一走,宮中便隻有姐姐一人了,您要千萬珍重,莫要貪涼,夜裏莫要熬夜看書仔細傷了眼睛,宮中詭譎,您要千萬仔細多親近著長公主,如今也隻有咱們自己人方能靠得住了。”


  我點頭,“我省得了。”


  如蘭又絮絮說了許多,說到最後已然泣不成聲,擁住我哽咽道,“姐姐,委曲求全換不來旁人的高看,返過來還得踩一腳啐一口,如蘭是個奴才不值什麽,可是姐姐是我們淩國的公主,金尊玉貴不該如此。”


  我知道她的意思,明了她心中所想,除了點頭應允別無他言。


  兩人又哭了一陣,才分開。


  如蘭向我蹲福,退出殿去。


  門外侯著一架小小的轎輦,為首的內監道,“奴才們奉命送姑娘出去。”


  嗬!君墨宸還真是步步緊逼,這樣怕我抗旨不遵嗎?

  倚著宮門瞧那架轎輦漸漸遠去了,才終於無力跌坐下來。


  愛了一場笑了一場,最後卻是空歡喜。


  哭了一場鬧了一場,終究還是這樣的結局。


  沉默地回到宮中,早已無力收拾滿殿狼藉,兀自仰躺在榻上,隻覺得筋疲力盡,從沒有這樣累過,也從沒有這樣辛苦過,真想就此睡過去了,一覺不醒。


  若是再次醒來,春暖花開,所有的事情還是本來的麵目,從不曾改變。


  我隻是做了一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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