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局勢應對
空氣似乎在凝固,帳中的蠻人渠帥首領紛紛對秦宓話里所透露的信息十分在意,有的竊喜,有的不甘,有的面癱,各色表情,紛紛上演。
就連隨秦宓前來出使的兩個漢人文吏也因為他適才出言嚇得一身冷汗,若不是
度康眼見局勢似乎對己不利,對秦宓大喝道:「漢人休得張狂,口說非實,可有人證漢軍已至?漢軍縱有十萬至,吾板楯蠻族亦不怕矣!」自己談判在的就是一個氣勢,度康雖然沒學過漢家的縱橫學術,但是這談判也就類似於鄰里吵架,靠得就是氣勢,沒了氣勢,縱然是你再有理有據,也是比不過人家有氣勢的。
秦宓看了眼面前這年輕蠻將,行禮問道:「敢問足下何人?」
「蠻人度康,見過秦先生。」
「度渠帥何以敢言吾大漢天兵未至,莫非蠻人一直監視吾大漢?若如此,敢問諸位渠帥,板楯蠻置漢蠻盟約於何地?」
龔蘇連忙回復道:「先生慎言,板楯蠻與漢皆友鄰也,數番盟誓,豈會輕易背盟?」
「余亦以為然,板楯蠻大漢之柱也,豈會如此。」秦宓順著話題,點頭回應道。
「是也,今日尊使前來,吾等不知禮數,未能出營相迎,希尊試見諒。」龔蘇言語恭敬的回道。
其實剛才龔蘇本想親自率人出帳相迎,畢竟他心中一直贊同降漢的,可是帳內眾蠻人渠帥首領多數都在觀望。即使是親漢的渠帥,也不敢趁這時候出營。因為誰知道帳內有多少人是真的親漢,還是在假親漢,如果漢朝這次壓制不住蠻族內部,他們這些隨龔蘇出營迎漢的人第一個會被報復,此時的這些蠻人貴族很多中立的都在降與叛之間徘徊不定。
正是因為如此,龔蘇也不敢輕易出營,否則誰知道自己不在這段時間裡,中帳里會出什麼事情。度康一看就是鐵了心要叛漢,如果他不在的時候,度康再次蠱惑,哪怕只是短短的時候都有可能出現意外,所以他並沒有帶人遠迎,因為他要監視這些心懷叵測的蠻人首領的動靜。
見另一蠻人渠帥如此守禮,秦宓心裡不由對他好感頗多,笑道:「足下多慮了,漢與蠻人如同一家,親如兄弟,豈會怪罪?」頓了一頓,秦宓思及一事,連忙問道:「不知足下誰人?可否告知?」
「鄙人龔蘇,見過秦五官掾。」龔蘇行禮回道。
秦宓眼色一怔,明白這人便是自己要找的人,臉色笑意道:「宓見過先生。」一邊說著,秦宓一邊思索怎麼才能和這位親漢密談一番,蠻人內部到底出了何事,為何才剛剛盟誓月余左右,便又有異常。
只是還未想到辦法,那邊度康卻又說道:「漢使來自若無它事,便請離去,此乃吾板楯蠻之事,與漢使無關。」度康深知此時他如果要成事,必須不能讓秦宓久待蠻人營地,否則,也不用秦宓言語,那些渠帥首領肯定大部分會支持漢朝,畢竟漢人使者都可以什麼都不怕的在你的營地里遊走,本身已經說明蠻人不如漢人,或者說漢人不怕蠻人。蠻人士兵可以不怕死,但這些蠻人渠帥貴族卻不能,因此只要到時候秦宓四處言語,有多少蠻人會改變立場效忠誰也不知道。
「度渠帥所言錯也,蠻人之事如何與漢無關?蠻人乃漢民,數代臣服於大漢,吾身為漢使,自可助蠻人處理事情,豈會無關?」秦宓正聲回道,隨後頓了頓問道:「不知諸位渠帥首領今日所議何事?莫非與營地數千蠻兵齊聚有關?」
「無關、無關!」
「今日族內聚會,並無此事!」
……
一瞬間,在秦宓近乎逼宮的言語下,中帳里的一些板楯蠻渠帥連忙否認他們想法,同時避開回答今日議論的事情經過和原因。開玩笑,漢人都來了,好反叛什麼?憑白惹得一身騷而已。
只有像度康這些死也要反叛的板楯蠻人並未言語,而那被反問的度康,此刻卻未出言,他被秦宓突然的轉折逼問弄的毫無辦法,此刻他都沒有掌握中帳里的大部分渠帥貴族的支持,哪能輕易挑明,此時行事對他不利。
「如此便好!」秦宓頷首,眼神淡淡掃視著周圍蠻人渠帥首領笑道。
接下來便是一番客套,隨後秦宓言明他奉伏泉命令,前來調查板楯蠻此次聚集之事緣由,同時言語里重點說道,板楯蠻人不散,他就不走的帶著威脅的謊言。
不過,謊言雖然是謊言,但對此刻根本沒渠道證實的蠻人渠帥首領而言,他們肯定是半信半疑了,所以他們專門安排了一間不錯的營帳,供秦宓休息。當然,安排人必要的監視是少不了的,誰都不會完全相信別人的片面之詞,特別是在這種關乎生死存亡的事情。
暗地裡,這些渠帥則是派人不斷打探漢人軍隊的消息,此刻只要確認漢人真的有大軍前來,他們會毫不猶豫的隨龔蘇臣服漢朝,至於那度康,該繼續逃匿就繼續逃匿。當然了,如果度康等人也宣布不再造反,這些人也會想辦法收匿他們的,畢竟同出一族,像度康還是板楯七姓一員,他們怎麼可能不管自己族人死活,像前番度康等人遁逃,不也是這些渠帥頭領暗中幫助所致。
可是,不止是蠻人渠帥首領在做其他事情,被監視的秦宓也並沒有完全就真的在蠻人安排的帳篷里休息了。他主動派人告知龔蘇,說是伏太守有口信交給他,希望他前來,那些蠻人自然不敢不讓龔蘇去秦宓營帳,只能同意。
夜幕深深,一副天真以為伏泉真有口信給他的龔蘇入了秦宓營帳,只是事情出乎他的預料,在他詢問口信后,秦宓的回答卻讓他非常無語。
「口信?明府又非不識字之人,談及要事,書信先生便可,何需口信?」秦宓小聲回道,他確保兩人聲音只有自己聽得清楚。
「什麼!汝……」龔蘇驚喊了幾個字,就被秦宓制止。
只見此刻秦宓以手遮住龔蘇嘴巴,同時輕聲道:「噓!先生莫大聲,當心隔牆有耳。」說完,他眼神望向營帳幾處方向,那裡在黑夜外營地的火把下,影影綽綽的多了不少人影。看他們筆直站立的模樣,看著像是戍衛的蠻兵,但無疑人有些多了,幾乎幾步便有一人,按理來說即使秦宓是漢使,身份特殊,但也不該有這麼多人,可此時帳外之人如此多,只能說明一點,有人在聽風。
眼神眨了幾下,龔蘇示意自己明白,這才在秦宓放手后問道:「既如此,先生卻為何如此狂吾?只需言語一聲,蘇必來也。」
「不如此,帳外諸人可准先生來此地乎?」秦宓看了眼帳外晃動的影子,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
「這……」龔蘇頓了一會,點了點頭,不知如何言語。
的確,現在帳外中立或者反叛的板楯蠻渠帥都在打聽漢軍是否真來此地,如果未來,他們就不害怕漢朝;而如果來了,這些人肯定要投降。這種關鍵時候,如無特殊情況,這些人肯定不會讓身為漢朝使者的秦宓與營地里的蠻人有太多接觸的,畢竟如果板楯蠻內部混亂,分歧不一的真實情況被漢人知道,他們還能做什麼?
這其中,一直支持反叛的蠻人更是如此,此刻在營帳外偷聽的度康便是明證,只是,無論他如何豎起耳朵偷聽,都聽不到多少聲響。龔蘇一開始還能聽清幾個字,到後來漸漸聽不到了,而那秦宓,則是一開始就聽不到聲音,任他如何貼近都不能聽到,彷彿那秦宓就是個啞巴一樣。
該死的漢人,一定是早就料到自己會偷聽,特地這樣防範自己。還有那龔蘇老匹夫,真是忘了自己是什麼人了,竟然和漢人一起同流合污,難道吾板楯蠻就真的拼不過漢人?前番若非這匹夫勸降,族人又心繫家人親屬,怎麼會答應投降?當時那閬中縣不過就兩萬漢軍,怎麼能是他們蠻軍數萬人的對手。
度康咬咬牙恨恨想著,眼看是根本什麼有用的信息也得不到,只能憤懣離去,而與他一樣沒得到消息一起離去的還有幾人。營帳外,一下子便空曠許多,不過依舊有不死心的人站守在帳外,可是他們註定也得不到任何線索。
「如今局勢不明,宓敢請先生教吾今日板楯蠻到底出了何事?」
「天使稍待,且聽蘇細說……」
營帳內,談話在繼續,在龔蘇將如今板楯蠻內的內部情況全部告訴秦宓后,秦宓眉頭緊鎖,未想板楯蠻內部如此亂,這事情真是棘手。的確,前番看似漢軍勸降板楯蠻解決了後患,但這其中內部隱藏的矛盾依舊未解決。
自古出現叛亂,多數都是一些不滿現狀的人振臂一呼,帶動了更多本來逆來順受,將心裡的不滿壓抑在心裡,任憑統治者剝削的其他平民百姓一起反抗。換句話說,假如沒有那些帶頭反叛的人存在,根本不會出現所謂叛亂和起義。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所謂的興義兵誅無道,不過是漢人封建統治者為了證明自己得天下的正統性而已。因為這些舉起義旗的領袖,說穿了,本身就是原來王朝的臣民,他們只是那些臣民里極其不安的因素而已,剔除了這些因素,剩下的臣民再如何受剝削和壓迫,在輿論洗腦和王朝軍隊面前都不能成事,後世的天朝不久如此?這才是所謂的長治久安,太平盛世,只是其中到底有多少黑暗被隱藏,也只是知道事情本質的一些人明白而已。
前番降服板楯蠻,伏泉對他們很是寬容,除了一些大惡不赦者,不殺不足以立威,伏泉都一一赦免,只有像度康那樣死不肯降的人,不接受漢軍的招安而逃離。當然,即使那些投降的板楯蠻人里,也有不少只是暫時投降的人而已,畢竟有的人會隱忍,能屈能伸,只要保存實力就可以再來,而有的人卻沒有那般心性。
這樣招降的弊端在度康這些人逃回板楯蠻人里后,一些投降了,但心裡依舊想反抗漢朝人的板楯蠻人順勢與他們聯合,密謀再次反叛。而這次板楯蠻人的異變,說到底就是想要安穩生活的蠻人和心裡依舊藏著野心的蠻人一次勢力上的碰撞而已。
只是,即使現在明白這次板楯蠻人異常行為的原因,也沒辦法解決,畢竟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漢軍野戰是很難擊敗板楯蠻人的。擊敗不了,只能勸降,而勸降的後果,便是要忍受這些心中依舊沒有歸順的蠻人被赦免,不然若是滅了他們,肯定會讓那些真心投降的板楯蠻人心中恐懼,最終導致他們不降而反。
歷朝歷代的統治者在自身實力不如反抗者的情況下,統治者面對反抗者都會選擇妥協,和自己的統治被摧毀相比,赦免那些人,給予他們適當的社會身份,維護自己的統治,可比硬拚卻有可能被反噬強的多了。不然,對這些統治者而言,那些反抗者就該滅絕,不屠光這些不穩定因素,怎麼能保證自己的長治久安?殺一儆百,莫不如是,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很快,秦宓思索一番,取來筆紙,細細寫了一封書信,將板楯蠻內部情形寫明,然後將這信交給龔蘇,在他耳邊細細言語一番,便結束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當龔蘇出了秦宓的營帳后,立即便有數個板楯蠻渠帥統領,假裝剛剛遇到龔蘇一樣,和他親切的打了招呼。然後,不斷旁敲側擊的詢問他剛才做了什麼,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不過很顯然,龔蘇也不是什麼傻子,哪能不知道這些人的心思,只是不斷的敷衍他們。
終於,在將最後一個渠帥頭領應付過後,龔蘇回到自己營帳里,在營帳等了良久,確認周圍沒有人監視后,這才招來自己的親信蠻兵,將懷中書信交給他,對他言語數句。
夜已深了,天上的皎月顯然不能讓所有人眼睛明亮,龔蘇的親信出了蠻人營地好久,這才回到營地里,只是他的身上已然沒了那封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