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吾家若就此衰敗 亦乃天意
袁隗府外,袁紹和袁術帶著百餘人,進入府里,對於二人而言,現在萬事俱備,就差他們叔父袁隗手中所掌握的汝南袁氏門生故吏的東風了。
強攻宮門時,袁術負責的是玄武門,雖然袁紹和袁術之間,關係不好,不過因為兩人心中都有一樣的政治需求,這次袁術最終還是支持了袁紹。而且強攻宮門時,袁術的表現一點也不比袁紹遜色,這從他身上的血污一點兒不比袁紹少,便能看得出來。
而現在兩人一起來袁府,自然是因為形勢危急,要說服袁隗,明顯一個人來可能性不高,只有他們這兩個袁氏新一代的最好繼承人,一起來說服袁紹,才是最合適的選擇。
如今,三公之中,司徒丁宮、司空劉弘都已經被他說動答應擁立劉辯,其餘九卿也有許攸、何顒前去一一說服,而太尉容丘侯、幽州牧劉虞遠在北方,路途遙遠,袁紹一時之間,自然聯繫不到,如果等劉虞的消息,恐怕黃花菜都涼了,現在只能冒用他的名義了。
當然,這也沒什麼,袁紹相信,以劉虞和他們黨人的關係,一旦劉辯即位成功,劉虞即使事後知道,也會配合他們的,終究是劉辯也是劉宏子嗣,劉崇為奸宦挾持,眾臣無奈之下擁立劉辯,劉辯繼承帝位自然合情合理又合法。
此時的袁隗府內,也是聚集了不少人,袁紹惡人進入府中,見到不少熟悉面孔,二人知道這些都是京師中的官員,而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是他們都是袁氏故吏,和二人叔父袁隗有著不少淵源。
遠處內院中,似乎還有不少女聲傳來,以袁紹、袁術對袁隗府中的了解,袁隗府里不該有這麼多女人,想來那些女聲應該是這些官員帶來的家中女眷。
這些人看著走來的袁紹和袁術,與往常齊齊恭迎他不同,此刻,都是眼神閃爍,不敢靠近。之所以如此,卻是因為二人剛剛經歷宮門血戰,衣服也沒有時間換,就去了丁宮、劉弘府內,談妥事情,又一路趕來袁隗府,兩人那一身的血跡和披頭散髮的模樣,對於這些想在袁隗府中避難的人來說,實在是恐怖而又可怕。
看著周圍這些人畏懼、擔憂、懦弱的目光,行走的袁紹嘴角輕撇,透露出一絲不屑,他當然知道這些人來叔父府上幹什麼,還不是擔心自己手下的人強攻宮門,最終引發雒陽兵禍,這才來到袁隗府里避難來的。
要知道一旦這些發動政變的兵卒,彈壓控制不住,在宮門外殺紅眼了,那可就是見人就殺,而難保那些兵卒之中,有品行不端的兵油子,想趁此機會撈一筆。即使你躲在家中,他們也會闖入府中,殺人掠貨,奪人妻女,因此,這些當官的人精,第一時間就想到來袁隗府上,帶著家眷避難,他們可不信,那些兵卒做起亂來,敢去他們後台袁紹的叔父府上作惡。
聞得袁紹、袁術一身血衣來此,袁隗這次也沒有在袁府的密室等二人商談了了,一方面他對於兩個侄子在何進死後的所做所為感到驚訝憤怒之極,要第一時間質問他為何要執迷不悟,到了現在還想把袁氏帶入深淵;另一方面,卻是袁府中外人來的實在太多,他也不方便在密室問責袁紹了。
大堂之內,袁紹、袁術走進去后,見到不少千石以上雒陽京官,甚至連尚書郎、大儒盧植也在這裡,放在其他時候,這在哪裡可都是一股不小的朝堂勢力了,如今,卻集結於袁隗府中,雖然這有袁紹政變舉兵的緣故,但也可以從側面說明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無數,遍布天下的勢力。
「逆子!逆子!爾等舉兵圍攻宮門,所欲何為?」見到袁紹和袁術走進來,袁隗當即對他大罵道,帶兵強攻宮門,汝南袁氏自崛起以來,何曾出過這樣的事情,只有在歷次政變中隨勢站隊,而不是這樣主動出擊,要知道一旦失敗的話,那就是身死族滅。
「回稟叔父,閹宦劫持陛下,封鎖宮門,侄兒率大將軍舊部,欲救出陛下,卻為奸宦所阻,可恨之極!」袁紹當即一臉悲憤的說道,那樣子,簡直就是個活脫脫的影帝,好像事情真如他說的那樣,完全是宦官亂朝引起的一樣。
在場之人,那個能猜不到袁紹到底想幹什麼,但偏偏因為他這套說辭,而反駁不了。就是他身邊的袁術,見了袁紹這般模樣,也是暗罵自己這個兄長真是將面目隱藏的夠深,他怎麼沒發現袁紹以前這麼無恥呢?
當然,袁紹並未就此停止,而是繼續說道:「今漢室不幸,大將軍公忠體國,卻為閹宦所害,侄兒身為漢臣,汝南袁氏亦世受皇恩,當此時機,理應行清君側,誅漢賊爾……」
聽完袁紹的一番話,袁隗深深看了眼袁紹,當然,他不為自己侄子的無恥而羞愧,而是對自己這隱忍二十載的侄子刮目相看。若是沒有今天袁紹的事情,袁隗知道自己肯定會將汝南袁氏下一代家主的位置交給袁紹,至於袁術,手段方面尚可,但是這在官場政治上的心性,還是差了袁紹不少。
「既然如此,本初,汝此番前來所為何事?」袁隗語氣緩和問道,顯然沒有剛才的憤怒了,他自然不會真的聽袁紹的鬼話,而是在等袁紹二人把他們來的目的說出來。
宮門外的戰事,袁隗一直派人盯著,自然知道宮門沒有被袁紹他們攻破,而袁隗可不信,沒有重要事情,他這兩個敢政變的侄子,會放棄宮門來找他?
聞言,袁紹義正言辭的回道:「回稟叔父,侄兒已聯絡三公九卿,欲於雒陽城中,建台祭天,擁『史侯』為帝!到時,傳檄天下,詔外兵,誅滅閹宦,以還漢室清明……」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盡皆石化,究其原因,實在是袁紹這謀划太大膽了。皇帝在宮中生死不知,就算宦官封鎖宮門,但也不至於說要直接擁立新主啊,更何況這新主還不是皇位的第一繼承人,如果說得再詳細些,袁紹這事情做得可比他以「清君側」的名義更加謀逆了。
「住口!」旁人還未反應過來,盧植卻是第一個罵道:「袁本初,逆賊!逆賊……陛下生死不知,爾竟欲謀立君長,此人臣所為乎?汝家世受國恩,爾有何顏面如此為之?」
「閹宦勢大,吾欲入宮護駕,清宮闈之奸賊,卻為閹宦所阻。依吾看,其等封鎖宮門,必早有謀划,恐有加害陛下之嫌,如今,朝局紊亂,理應有長君主政,陛下為賊所劫,今為大漢延續,自當擇君即位,后引兵掃滅閹宦,以續漢祚。」袁紹不為盧植言語所動回道,這話說得是毫無瑕疵,但是心裏面,袁紹卻時從未這麼想過,漢室害得他太多,若真能立劉辯為帝,自己定然會因此成為大權臣,若是操作得當,未嘗不能有生之年改朝換代,如五行說一樣,讓他們屬於土德的袁氏,真正代替火德的劉氏。
盧植聞言又指著袁紹破口大罵道:「一派胡言!尋《春秋》之義,王后無嗣,擇立親長,年均以德,德均則決之卜筮,今皇太子尚在宮中,『史侯』為其弟,如何登繼大位?爾袁本初莫自欺欺人耶!」
此刻,盧植臉色發白,可以說袁紹那番顛倒黑白,又大逆不道的話,直接讓盧植氣得要死。盧植今日休沐,並不在尚書台當值,因此並沒有被困在宮中,此番他來袁府,倒不是因為來避禍找的袁隗,他之所以來袁府,卻是來質問袁隗的,不過沒想到的是他能在這裡遇到此番政變的正主袁紹和袁術二人,卻是有些不費工夫了。
在盧植看來,袁紹、袁術兄弟敢這麼明目張胆的強攻宮門,背後一定有袁隗這個汝南袁氏的家主的支持,否則,二人那就是膽子大得沒邊了。身為漢臣,盧植知道自己必須要阻止兩人胡亂作為。當年竇武他們選擇劉宏做皇帝,他出言阻止,現在,袁紹等人要靠政變奪取權利,他自然也要阻止。
不過,很顯然,袁紹對於盧植的指責視而不見,反而是看向正首的袁隗道:「吾聞得,皇太子非劉氏子,不知叔父可願擁陛下親子『史侯』為帝?」
這話,袁紹一方面是回應盧植,另一方面,卻是在逼宮袁隗,和他挑明了。想要翻盤的袁紹其實是打算玩無賴了,他打算效仿前漢周勃、陳平等誅呂的臣子一樣,污衊漢惠帝所留下的諸位帶有呂氏外戚血緣的皇子並非是劉氏子,直接廢了皇太子的繼承權,當然,如果事成,袁紹也會和周勃、陳平他們殺漢惠帝的幾個幼子一樣,把劉崇給殺了。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中宮品行端正,皇太子乃陛下親……」
眼看盧植又要反駁自己,袁紹眉頭一皺,而後對屋外隨自己來的親兵喝道:「盧尚書身體不適,將其送入客舍休息……」
很快,便有四個彪形大漢,上來綁縛走盧植,同時用布將其嘴堵上,不讓他繼續喊叫。可憐盧植,也是身材高大之人,武藝也不俗,然而身上沒有帶兵器,又雙拳難敵四手,最終被幾人綁走。
大堂里頓時清靜下來,袁紹而後又看著袁隗道:「叔父,可想好乎?」
「汝所言,三公九卿皆同意乎?」
「正是!侄兒欲作三公詔書,號召天下漢臣除逆,今便差叔父爾!」
場面又是一陣安靜,袁隗冷冷的看著兩個侄子,他自然知道袁紹差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手中的門生故吏。畢竟,要想把這件事情做成真的,必須要所有人認同,而袁氏龐大的門生故吏勢力,就是最好的認同,如果他們都認為劉崇不是劉氏子,劉辯可以即位,那麼這場政變就會在法理上因為社會輿論而變得正統。
至於日後史書如何評價,這還不簡單,想想看前漢周勃、陳平他們的評價便知道了,而且,恐怕新帝劉辯即位,因為他得了皇位,以及他舅舅和何進的關係,自然也得幫著袁家粉飾這段歷史了。到時候袁家依舊是那個天下知名的望族,完全沒有謀逆的污點,不過,這一切要想成功,完全就是在行險,而袁隗卻正是不敢行險之人。
可是,局勢已經如此,最終,袁隗還是無奈嘆了一口氣道:「爾等好子為之,吾家若就此衰敗,亦乃天意!」
罷了,一切就讓他們折騰吧,雖然袁隗此刻痛恨兩個侄子胡作非為,但是卻不得不關心和幫助二人所謀之事,實在是這二人可是把汝南袁氏的路給堵死了。
作為汝南袁氏之中,新一代最有名最耀眼的兩個人,袁紹和袁術都是政變的主謀人物,這很明顯會讓天下人都感覺袁氏也參與之中,就算袁隗現在想把二人法辦,恐怕世人也不會相信袁氏了,所以對於袁隗而言,現在幫助兩個侄子成事明顯比跟著皇帝的意思走更重要,為了家族延續,他已然有所選擇。
嘉德殿內,蹇碩引領著伏完等人來到這裡,朝拜皇帝劉宏的屍體后,便告辭離開,留下伏完和宋后等皇親敘舊。
現在,蹇碩是宮內的最高指揮者,也是劉宏交託大事的人,別人能藏於嘉德殿內,但他卻不能,他必須戰鬥在守衛在皇宮的最前線,為劉宏盡忠,就是死也要保證劉崇即位。
到了朱雀門后,蹇碩和朱雀門守將張濟簡單打了招呼后,便開始問詢朱雀門的守備情況,四門之中,朱雀門為袁紹主攻,對面的黨人軍隊是最多也最精銳的,因此蹇碩只要判斷出這裡情況,也就能知道整個皇宮的守備情況如何了。
「朱雀門情勢如何?」蹇碩在小寺人的攙扶下,看著宮外密密麻麻聚集的各種衣式的亂軍問道,在他看來,袁紹等人敢用著所謂清君側的名義,帶兵強攻宮門,已然與叛逆無異了。
只要他們能撐到劉崇即位,蹇碩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內就給袁紹等人安上叛賊的名頭,就算他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嫡系,那也沒用。而如果袁氏敢保袁紹的話,蹇碩也不介意連將袁紹這一支崛起的汝南袁氏一支一起辦了。
「回稟將軍,末將在此,必萬無一失。」張濟說完,而後遲疑道:「然末將觀宮門之外,似有異常……」
聞言,蹇碩皺眉道:「有何異常?」
「自伏衛尉殺入宮中后,宮中四門,叛軍再無攻勢,只聚集兵馬圍困各門之外,觀其等行徑,卻似欲將皇宮圍成鐵桶,著實有異……」
「嗯?」蹇碩聞言,連忙繼續往朱雀門外看去,只見得朱雀門外那些身上血跡斑斑的叛軍兵卒,卻是有些不一樣。
畢竟,人的樣子動作還是能看出對方的想法的,這些兵卒身上,完全沒有適才猛攻宮門時的殺氣濃烈,而且觀他們陣型,完全不是進攻宮門時的如同螞蟻一般的雜亂無章,現在卻像是訓練一樣,層次鮮明的擺好陣勢,里三層外三層的排列好,這樣子完全就像是圍成一張張人形大網,把整個皇宮都包住一樣,確實是詭異之極。
叛軍不再進攻宮門,按理來說蹇碩應該高興才是,可是經過張濟這麼一提醒,他卻是高興不起來,連忙問張濟道:「觀叛軍陣勢,汝有何想法?」
不過,回答蹇碩的只有張濟的搖頭不解,對於張濟而言,他擅長兵事,能看出叛軍的軍隊異樣,卻是猜不出袁紹等人的真實想法。更何況,這件事情又摻雜了不少政治因素,這對於政治經驗明顯不夠張濟來說,很顯然十分有難度的。
見此,蹇碩悵然一嘆,也未對張濟如何,他也知道和張濟這個西州武夫討論對面那幫狡猾黨人的具體動向,明顯不是個好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