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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的可以當番外看看)

  「所以,我終於要死了嗎?我好開心。」


  當兩個白大褂的醫生推著王破,離那間閃著紅色信號燈的手術室愈來愈近的時候,王破如是想到。
……

  王破躺在白色的擔架上,此刻的他已經不像是一個人了,非要比喻的話,那是一個乾癟到了極點的爛茄子。


  這是一張怎樣的面容。


  皺巴巴的臉,乾癟的鼻子沒有絲毫的肉感,活像一個破氣球,耳朵也像是了軟掉的稀泥一般,耷拉下來蓋住了耳洞,頭髮稀疏頭且黃,頭皮褶皺,有明顯的脫水痕迹。


  唯有一張眼睛還睜著,只不過眼眶已經是深深的凹陷了進去,就像是一個爛蘋果內鑲嵌進了兩粒芝麻,不過這已經是他身上極少數還能正常運作的器官了。


  他還看得見,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有了。


  而且,他即將失去自己的眼睛,然後死去。


  6歲那年,他被醫院診斷為運動神經元病。


  由於全身肌肉的萎縮,他漸漸喪失了一個正常人所擁有的所有能力,以及追求幸福的權利。


  首先是運動能力,他變得不能像別的小朋友那樣跑跑跳跳了,漸漸的,他握不住手中的筷子,直到有一天的凌晨他發現自己再也坐不起來了,甚至僅僅是翻身這樣一個小動作也變得極為困難。


  幸運的是他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出於人道主義,這個家庭給予了他足夠的治療。


  不幸的是,因此,他沒能夠立即死去死去。


  由於全身結締組織的相繼萎縮壞死,他的嗅覺和味覺是在15歲那年徹底喪失的,從此以後,他不用再進食了,那些鬆軟的米飯和甜蜜的花香再與他無關。


  他的生存,靠那一個插進食道的塑料管就能夠維繫。


  同齡人在的逐漸長大,而他,卻彷彿買了一張時間的返程票。


  他像一個嬰兒般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任何生理上的衝動了,於是醫生給他安上了排便和排尿的管道,尖銳的塑料管插入了他的皮膚,而且沒有再取下的一天了。


  他身上的塑料管隨著年齡的生長也以每年一根的速度增加著,而每一根管道也就意味著,他的身體內,又一項功能喪失了。


  醫院中沒有歲月,更沒有春節,因為沒有人會在醫院中守歲,鞭炮聲倒是偶爾會從遠遠的地方響起,他知道,那是又有一個生命逝去,他期盼著那一天,直到,當第20根管子插入了他逐漸停止跳動的心臟。


  直到三天前的一個黃昏。


  他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從那微眯著的眼縫裡,一道昏黃色的的光柔和的融入了進來,他艱難的轉動自己眼球。


  終於看清了,那正站在自己的身旁的中年男女。


  男人一身西裝,給人一種沉穩大氣的感覺,女人雍容華貴,披一件雪白的貂絨大衣。


  正值隆冬寒時節,窗外下著雪,和著夕陽柔和的光束。


  他看清楚了那對男女的對話。


  是的,他能夠看到別人的對話,這項特殊能力全賴這些年的卧床生涯。


  他的房間有一台小型的投影儀,而他了解這個世界的全部途徑便是通過投影儀投射到牆上的各種各樣的畫面。


  在他失去聽覺過後,他每天唯一做的事情,便是通過字幕對各種個樣人的口型。


  因為,這種在外人看來極度無聊的事情,是他活著時唯一的消遣。


  不得不說,人類是一種極為善於學習的物種,失去雙手的孩童能夠用腳完成自己的日常料理,失去耳朵和眼睛人可以通過觸摸其他人的聲帶的震動進而學會與人交流,而王破卻是從哪無聲的世界學會了單憑口型便可以知道對方想要說出的話。


  而且,他是一個天才。


  感官的喪失讓他變得對身邊的所有事物變得極為敏感,他能夠觀察到世界上最為微小動靜,比如在一根針落地之前,他便能夠計算出具體的時間,以及這根針落地后對大地產生的形變。


  他知道世界的另一端有一個叫做史蒂芬霍金的傢伙,他跟自己一樣,患上了這樣的病,而顯然,他的病並沒有像他那麼嚴重。


  他痛恨自己的才智,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或許便是為了供養這超乎常人的大腦而逐漸萎縮的。


  是的,他是一個天才,但是,這並沒有什麼用。
……

  在鍛鍊出僅憑口型就能判斷出對方的對方想要說啥的特殊能力后。


  王破用它去看那些護士與護士之間的切切私語,用他去看焦急的家屬在手術室外抱頭的呢喃……因此他知道了很多的秘密,比如某護士和某護士其實是拉拉,再比如某醫生曾收取了某個家屬的紅包,而後卻故意延緩其康復的時間.……

  而在這個下雪的黃昏,他聽到了最好的消息,同時他也明白了自己生存的意義。


  「他已經死了!.……你讓他死好不好!我求求你了,讓他去死吧!……我求你了,讓他解脫吧……父親已經死了,破兒的那一份我們也拿到了.……你就行行好。。讓我可憐的孩子解脫吧..我求你了,求你了……」


  女人歇斯底的對男人大聲的吼,而聲音卻越來越弱,到了後面那幾句我求你了,已然是帶著哭腔微不可聞了。


  她用手捶打著自己的丈夫,眼淚順著臉頰流進了她的貂皮大衣,夕陽下,王破看得真切,一滴滴,閃閃發光。


  而那個男人沉默了片刻,輕輕的說


  「過一段時間吧,老頭子才死,如果現在就讓他死掉的話,那麼輿論會對我們不利的」
……

  女人指著ICU重症監護室的王破,想要對男人說些什麼,卻不知為何,一時忘了言語,只是眼淚簌簌的流了下來。


  又是片刻的沉默。


  男人卻又突然的點了點頭,隨後他淡淡的對女人說。


  「就後天吧,把他的眼角膜捐出去。」


  女人聽完這話彷彿被抽掉了主心骨一般,緩緩的癱坐了下來。


  王破看得很清楚。


  她癱倒在地上,那雪白的貂絨大衣,被染上了灰塵。


  她的臉緊貼在重症ICU的玻璃上,噴涌的淚水早已花了她的妝容,眼角的淡淡的魚尾紋暴露了她的實際年齡。


  四目相對。


  她說。


  「你解脫了,我的孩子。」


  王破不能說話,但是他那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里透出的倒影出的雪花與黃昏讓她知道。


  「我在看黃昏,明天會是一個好的光景。」
……

  次日,那些插入王破身體上的管道被悉數的拔了出去。


  替他拔掉那些管子的是醫院的護士。


  從衛校畢業那年開始,他是她的第一個病人,也是目前為止唯一的一個病人。


  王破覺得自己是喜歡她的,因為她是他世界里除了母親外唯一的一個能跟自己說話的女人,而且,她戴著粉紅色護士帽的時候,很美。


  王破記得前些年,這個護士總是愛在他耳邊說一些私人的話,比如某個醫生又給她寫了一封蹩腳的情書,又比如她家的姐姐生了一個大胖小子,還有,她其實喜歡LOL,她家裡都不知道,但是她只是躲著一個人悄悄的玩……因為她是個女孩子……她以為他聽不到,但是她可能不知道,他能看見..

  因為他是一個天才,最沒用的天才。


  後來她結婚了,對象是該醫院的某個醫生,他不知道是不是那個給她寫蹩腳情書的那個醫生。


  最後,她抹著眼淚快速的快速的拔著他身上的各種管道。


  「再見,其實我早就想你死了。」


  她說。


  他明白。
……

  在失去這所有的管道之後,他的肉體只能在這個世界上存活半個小時左右。


  所以他即將很快的被推進手術室,在去掉眼角膜后,醫生會給他注射氯化鉀,那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生存,或者死亡,這是每一個人擁有的權利。


  但對於這條即將死去的生命來說,他選擇死亡,只是來的太晚。
……

  黃昏的雪,簌簌落下,蕩滌著這個讓他有些看不清的世界。


  手術室張開了巨口,將他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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