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天亡我 非戰罪(三)
這些骨灰罈子就擺在衛家軍的后軍之中,擺在了和糧草同等中重要的位置,,每當布楚有空閑的時候都會過來看看,趙銘和李文有時也會陪他,這多長戰鬥下來即便是趙銘李文這種第一次參與萬人級別戰爭的新手都已經習慣了人命的逝去,可布楚不同,他來自後世在後世那種一個傳染病的規模帶走數百人都會全民悲痛的時代,他做不到對這些生命的漠視,這一點上岳飛也曾規勸過他,說為將者不可心中太過執著,一將功成萬骨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這些道理布楚當然懂得,可每每午夜夢回時,他總能夢到一個個死去的將士英魂徘徊在他四周,等他帶他們回去,回他們的家。
布楚從來都不是一個戰爭狂人,平安喜樂才是他的追求,如果可以他不想改變這個朝代太多,只想偏安一隅帶著自己的親人朋友長輩孩童們過著安靜淡然卻又幸福的生活,這一點從他最初帶著老族長他們建立了自己的村落開始就沒有變過,即便是後來的清山剿匪也只不過是因為村民們自己的產出根本就不夠自己吃不飽肚子,只能藉助外力來滿足前期的需求,可這次不同,這次的戰鬥本來是可以避免的,這些將士本來可以在伯紀縣內安穩的度過自己的一生,即便南宋北伐會再一次失敗,岳飛會死,可南宋還有一百多年的國運可以延續,他大可以沒不管不過,躲在山裡過自己的日子,可他做不到,因為他除了是個後世人,還是一個華夏人!華夏不單指大宋,卻代表著每一個血脈之中流淌著炎黃傳承的傳人!
如果說大宋這個名詞對布楚來說並沒有什麼羈絆的話,那麼華夏這個辭彙對他的捆綁就太多了,無論是先輩們為這個民族做出的貢獻,還是血脈之中那種深入骨髓的牽連,都讓他無法旁觀,而偏偏先知先覺的他又有這種改變歷史軌跡的能力,這也就造就了現在的局面,不想如此,卻非要如此不可。
看到布楚又傷感起來,岳飛微微一嘆,倒也沒多說什麼,在他看來,年輕人重感情終究還是好的,這樣的比較好羈絆,不需要別人去約束,他自己就能用道德感情把自己舒服的牢牢實實不去觸碰不該觸碰的事情,尤其是布楚這樣傑出的年輕人,兩人能忙碌的事情說多也多說少也少,幫助將士們一起將戰場清點了一遍,各類傷亡收穫自然有軍中書吏製造成冊彙報上來,倒也不需要兩人過多操心,目前要做的還是抓緊一切能休息的時間讓將士們好好休息,保持巔峰的戰鬥力。
完顏兀朮在金軍撤退後的半個時辰后終於體力不支,再度昏睡了過去,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虛弱的昏睡了,手下的將領們也都習慣了沒有人主導的時間,只是這一次有些不同,完顏兀朮軍中大概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金國之中各大部落所組成的部組軍,一部分則是他還沒有掌權時就跟隨他的親軍,兩者之間論戰力和忠心程度當然還是完顏兀朮自己的本部親軍更強一些,只是也就是因為這種強,才讓他們在岳家軍的多次追擊之中主動迎敵,傷亡很大,而部族軍早就沒有了戰鬥的慾望,只想快快的回到金國再也不來這片噩夢般的土地,兩軍之中這樣的情況久了也就產生了間隙,親軍們看不起畏首畏尾的部族軍,認為就是因為有他們這些喜歡逃跑的懦夫在所以才導致岳家軍追來事,潰敗之勢難以抑制,而部族軍則恰恰相反的認為敗勢已成,無力回天,就不應該再與岳家軍過多糾纏,保留實力以圖後進才是王道,甚至其中的一些人的話語隱隱的指向了完顏兀朮本人,認為十萬大軍死傷無數,整個戰局變成這樣都是完顏兀朮決斷不力所造成的,不過敢這麼說的人都已經再也說不出來了,他們都被以霍亂軍心的罪名統一處決了。
可人雖然死了,他們死之前發表的言論還是在有心人的傳播下很快傳遍了軍中,這兩日軍中明顯散發出一股不太正常的氣氛,部族軍和完顏兀朮的本部親軍之間火藥味越來越濃,只是缺少了一個契機,一個足以點燃他們心中關於怨氣的契機,就足以讓兩支軍隊走向徹底的對立面。
從某種層面上來講,人都是極端自私的,當一個人犯了錯誤之後,如果只有他自己,那麼他的選擇並不多,只有承認和不承認兩種,可人一但變成了人群之後,就會多出來另外一種選擇,這種選擇有很多種名字,例如:推脫.污衊.指責,總而言之就是將自己的過錯變成別人的過錯,從而站在批判者的角度去描述事情,其實這種結果也不算得最差,最壞的還有另外一種,那就是當這個錯誤發生的時候大家都有錯,那麼認錯的人就不會存在了,大家就會開開心心的你說我,我說你,拚命的為自己洗脫罪名,為別人打下錯誤的烙印,人性之醜惡,在很多時候都是這麼體現出來的。
完顏兀朮的本部親軍,和部族軍中也不是沒有聰明人看不清楚這種內鬥所帶來的不利,可他們也沒有辦法去阻止,當所有人都認為一件事是對的時候,個體的認知就會被無視,即便是對的也只能是錯的,這個世界的真理服務於大多數人,大多數人認為是對的就必須是對的,也只能是對的。阿木愧就是這麼一個由少數派轉換成多數派代表的一個人,他是完顏兀朮的親侄子,說來這個身份有些晦氣,這次出戰完顏兀朮一共帶了四個本家親侄子,一個死在小商橋趙銘的手下,一個死在開封城下的那場混亂,還有一個在這幾天的岳家軍追殺中,也死了,就剩他一個還跟完顏兀朮沾親帶故了。這讓他覺得自己可能也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