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手談對弈
如今場中臉色最難看的莫屬於許平了,他沒想到此事不但牽扯到了袁紹,還有他叔父許攸的事情。關於袁瀾的話,他總不能專程去找袁紹、許攸詢問此事。
一想到叔父表面看似人畜無害,實則威厲嚴肅,他就暗呼不妙。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脫離他的可控範圍了。
剛剛他還在譏諷袁瀾老師或許是徒有虛名之人,轉眼間便成為了神秘莫測的鬼谷子。兩者之間的落差太大,讓許平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十分尷尬。
許平局促不安的表現盡數落入了袁瀾眼中,遇事連鎮定自若都做不到,也敢來招惹他,真是不知死活。
好戲,該開鑼了。
忽然,袁瀾走上前,炯炯有神的看向許平,道;「許公子,聚會既然還未開始,你我何不手談一局,給大家助助興,你看如何?當然,如果許公子不通棋道,那就作罷。」
以其人之道還彼人之身,現在袁瀾也來個以進為退,逼迫許平來跟他手談。
手談,即是下圍棋。自舜發明了圍棋,在千年的繁盛發展之下,已經成為了人們所喜愛的娛樂競技活動。尤其是那些學識地位崇高之人,都喜歡下圍棋用來消遣娛樂。下圍棋不但能鍛煉全局考慮的能力,還能增強自己的謀略,所以一般世家大族都會讓族中子弟從小接受圍棋的教授。
許平當然也會下圍棋,而且這些年他經由叔父許攸的教導,棋藝不俗,尋常公子還真下不過他。只是他不知道袁瀾突然提出手談想幹嘛?
稍一心思轉動,他便明白袁瀾的用意了。
當今社會,手談興起,士人才子無不喜歡用圍棋對弈一番。凡是手談出色者,必是文思敏捷之人。
許平猜想袁瀾是想用手談攫取風頭,將他踩在腳下。暗自冷笑了一聲,他又怎麼會讓袁瀾得逞。既然袁瀾想下棋,那就讓他好好陪袁瀾下一局吧。
今晚,不是袁瀾踩著他的名聲上位,而是他踩著袁瀾的鬼谷子身份,名揚天下。一直活在叔父許攸的聲望之下的日子,也該結束了。
「二公子盛情相待,我又怎麼好辜負哪。」再無絲毫猶豫,許平爽快的應了下來。
「只是,手談若沒有點彩頭那多沒意思。瀾有一本鬼谷兵書,就以此書為彩頭。若許公子能贏我,此書就歸你了。」袁瀾淡淡道。
鬼谷兵書!那可是鬼谷子所著奇書,堪稱兵家巨作。
許平雙眼頓時泛光,浮現貪婪之色。若他能夠得到此書,那他未來,豈不可平步青雲、扶搖直上了。
「可若二公子你贏了,我又該拿什麼?」許平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故作無所謂的樣子,淡淡問道。
「今日能與許公子相識便是緣分,若我贏了,許公子就與瀾交個朋友吧。」袁瀾坦然道。
以鬼谷兵書作為彩頭,贏了卻什麼都不要,只為交個朋友。在外人看來,袁瀾此舉倒有袁紹廣交好友的幾分風範。但在許平心裡,他早已經將袁瀾當成一個蠢貨了。還想藉機收買人心,等待會輸了,看你還有沒有現在這般從容不迫了。
「來人,取棋盤來。」
很快,一副石質圍棋盤便拿了上來。此棋局呈正方形,盤下有四足,局面縱橫各十七道。
「我比二公子年長几歲,就讓二公子執白子先下吧。」許平一副推讓有禮的樣子。
袁瀾也不推讓,當下拿起了一顆白子。
對局開始時,在棋盤四角的星位上先在對角星擺上黑白各兩顆棋子。這是圍棋的座子制規則,其目的就是最大限度限制先行的優勢。手談過程中,任何一方吃到一百八十一子就算獲勝。
袁瀾白子飄然落下,放在棋盤最中心位置上。
許平面色如常,心裡卻在嗤笑袁瀾。圍棋中有還棋頭一說,還棋頭是指自己的每一塊活棋要還對方一顆棋子,所以下棋盡量將自己的棋連成一片。
看樣子袁瀾是想斜連斷開他的兩邊,不過這樣也好,他可以趁機從兩側包圍蠶食袁瀾的活棋。一點點讓袁瀾感受到絕望,這樣才有趣。
於是,許平便沒有在袁瀾中心附近落子,反而繞著自己的黑子開始了連棋。
袁瀾、許平兩人才剛下了沒多久,攻守兩方形勢就呈現了出來。
許平棋勢一成,便展開了進攻。重兵前置,但后兵卻緊跟其後。這樣能夠保持其後貫通,以便子力靈活運轉。反觀袁瀾,面對許平的凌厲攻勢,並沒有選擇直接硬碰硬,而是繞著自己剛建立起來的大本營開始了被動防守。
眾所周知,攻方棋力損失比守方要大,因而掌握突破口及以最小損失換取最大戰果,是衡量棋手觀察力、決斷力水平的重要標準。
但是許平的進攻才初露鋒芒的時候,卻陷入了僵持。
袁瀾的防禦超出了許平的想象,只是最初的幾顆棋子被許平吞下之後,防守便嚴密了起來。每當他攻擊吞下一顆白子之後,袁瀾立馬衝上接力,以子換子的兩傷方式不讓許平繼續前進。
許平突感棘手,但並未在意。他直接調轉了攻擊方向,從另一側入手向袁瀾發起進攻。隨後,待袁瀾回防那邊的時候,他又朝另一邊攻擊。兩方進攻時常調換,一時間讓袁瀾有些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才維持住的嚴密防禦陣型已有了鬆動。
首尾不能相救,時間一長,袁瀾疲於兩邊對付,顯得越來越吃力了。不斷有棋子被許平吃掉,沒多久便落入了下風。
袁瀾雙唇緊閉,眼神凝重,落子的時間越來越慢,每下一子都需要思考許久。
許平則笑逐顏開、神采奕奕,袁瀾每下一子他只需看一眼,即可迅速的落子兵進。大局已經在他掌控之中,袁瀾根本沒有在發動反攻的機會,他又何須在多加思考。
袁瀾,已是他手中蚱蜢,緊握之下,再無動彈之力。
圍觀的眾人原本還以為袁瀾出自鬼谷,棋藝會有多強。可從始至終他卻一直在被許平壓制,毫無反手之力。在走下去,只剩下敗亡的結果。登時,眾人便少了幾分期待,多了幾分失望。
鬼谷縱橫家的傳人,也不過如此。
又拿起了一顆白子,袁瀾眉頭擠成了一個川字。目光牢牢的盯緊黑子佔據大局的棋盤,久久沒有將白子放下,還在猶豫下一步又該怎麼走。
「二公子,不急,時間還早。你慢慢想,我們慢慢下。」許平故意看似好意卻暗含嘲諷道。
似被許平的話激怒了,袁瀾顧不上多想了,直接一步落子。
許平只隨意的掃了一眼,黑子便緊跟而下。
「啪」
許平還未收回手,白子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只是一怔,似沒想到這一次袁瀾竟然下的這麼快。然後又瞥了一眼落子的地方,是在兩側的外圍。
防守了這麼久,終於想起要進攻了啊?想從外圍發起反攻,垂死掙扎罷了。不過,不給你掙扎一下,又怎麼好重新燃起獲勝的希望。屆時,等他覆滅了袁瀾的大本營在回頭剿殺,想必袁瀾會更絕望吧。
許平起了戲耍心思,不假思索的落子中間地帶,完全忽略了那顆落在外圍的白子。
「啪」
袁瀾又一次飛快落子。
許平抬頭瞧了一眼袁瀾,只見袁瀾眉頭緊鎖,面露焦慮之色。看來是他多慮了,想必袁瀾也知道在多想也無濟於事了,還不如放手一搏。
一連數子下去,袁瀾都下的很快,完全一副破罐破摔速戰速決的樣子。
許平見狀也不起為然,不願比袁瀾多想落了風頭,當下也跟著快速落子,反正他只要一直進攻就行了。
眼見袁瀾在中心的白子越來越少,許平心中的喜悅則越來越多,他已經可以想象袁瀾輸書之後的可笑模樣了。
任你出身在高,可依舊還不是落得被我戲耍慘敗的下場。
時間,在兩人飛速落子中流逝。
突然,許平臉色慘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向了棋盤。
棋盤中心,白子寥寥無幾,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子。然而,黑子外面一圈,長蛇銜尾一般聚集了大量白子。
黑子,陷入了包圍中。
「怎麼可能。」許平驚訝的失聲道,怔怔的看著棋盤。他想不清楚。什麼時候白子竟然將他擺放在兩側的后軍黑子吃的乾乾淨淨,一顆不剩了。
想起來了,是他自己放任袁瀾吞吃那些黑子的。那時候,他忙著進攻白子的大本營,一方面是無暇顧及,另一方面是想戲耍袁瀾。所以,他便沒把那幾顆白子放在眼裡。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誰曾料想,那幾顆不起眼的白子,竟然成了袁瀾反敗為勝的關鍵。
捨棄大本營,從邊緣死裡求生,這等魄力可非常人所有。能有這般反勝棋力的人,前期又怎麼可能被他狠狠壓制住。
猛然間,一個驚悚的念頭劃過許平的腦海里。一閃而過的念頭,然後如破土藤蔓般瘋狂湧出,在難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