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醒來
一路淚眼飛奔，牧石直衝青山鎮的最高山脈青海峰而去，這裡，是牧石這三年來，最喜歡呆的地方，也是最能帶給他靈魂慰藉的場所。
青海峰位於天壑之邊，在其邊下，還有一處地勢平坦的山林之地，隔著這片狹窄的山林前方，就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溝壑，而牧石所處的位置，正好能隔壑望見迷霧重重的汪洋大海。
此刻，站在青海峰上，聆聽遠處傳來滔滔海浪驚聲，海風吹拂過年輕的臉龐，那一臉的悲傷與憂鬱，在牧石的臉上，越顯濃重，化成了絕望。
「天啊！為什麼要這般折磨我！」
牧石對著天壑對著大海，發出了嘶聲竭力的怒吼，聲音在天地間響起，穿過了天壑，越過了汪洋，再也沒有了迴音。
站久了，喊累了，牧石的心碎了，他的目色尤憤怒化成了茫然，坐在了青海峰上，海風吹不走他的惆悵，卻吹起了他滿身的悲傷，這種悲傷，在他的心上反覆的積壓，累成了山，壓的他有些喘不過氣。
三年，這三年承載了牧石近乎一生的痛苦，兒時起的他，便對仙人抱著別樣而美好的憧憬，直到他踏入十六歲成年，等來的卻是連連不斷的厄運，如今三年以後，他還在堅定自我信念的同時，卻要承受著村間，滿天的流言蜚語，而這些流言蜚語中傳的並不是只有他，而且還涵括了他那無辜的父母。
人言可畏，但並沒有人知道，人言也可以化作一把殺人不眨眼的刀，可以把一個鮮活的生命吞噬，甚至，比起那些一把把冰冷的兵器，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它比兵器更恐怖，殺人不見血。
此時此刻，回想起這三年，那一句句惡毒的言辭，那一道道怪異的眼神，加之那一張張獰笑的嘴臉，原以為，家和父母，是最安全可靠的避風港，想不到在如今都化成了泡影，這一切的回憶，都讓牧石心寒意冷。
直至在青海峰坐至黃昏，夕陽下的身影，道盡著世間冷暖悲歡，這道年輕的背影，在瑟瑟海風中，在世俗碾壓下，在叫囂塵上的流言里，木然滄桑了許多，浸透著涼荒之意。
沒多久，牧石便站起瘦弱的身軀，遙望著天壑與汪洋，目中湧現著決然，沒有稍許的猶豫，縱身躍下了清海峰，絕望的了結此生。
這一跳，讓牧石死在了流言蜚語里，這一躍，成為了牧石此生最後的悲壯畫面，帶著內心的不甘，帶著滿腔的怒焰，帶著遙不可及的夢想，牧石死在了鏈接著天壑的險壁山林間，死在了墮入蓬萊嘴之深淵，而出現於此的葉林旁。
如果，有人此刻至此，便會極其震撼的發現，死者牧石，居然會跟眼前躺著猶如死人的葉林，長的一模一樣，如同孿生兄弟般，根本就找不出瑕疵所在。
望著晚霞染投的天際，牧石的嘴角滲著笑意，雙目的瞳孔漸漸的微弱，光線在眼中緩緩的消失，血流了一地，浸染在葉林的指尖，像是一種交託，身體再也沒有了餘溫。
血液的餘溫在指尖傳遞，驟然間，葉林的手指抖了下，指尖碰觸到稠密液體，讓葉林睜開了沉重的雙眼，天色依舊，殘陽再現，依舊是那麼熟悉。
「這是那裡？」葉林愣愣的望著天空漂浮而過的晚霞，失了神，長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對於情急之時，避開衝天而落的三道巨掌，落入蓬萊的黑暗嘴中，葉林深刻的記憶猶新，此刻，又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此，有些讓他愣糟的有所不解。
那滿手的黏稠感，讓葉林恍然抬起無力的手臂，掌背對著天空，愣神的看著滿掌的血跡，看到一滴滴鮮濃的血液，順著掌紋流下，滴在自己的臉上，這一刻的葉林，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還活著，而且，還活在自己尤為陌生的世界里。
側過臉，葉林木訥的神色，獃獃的看著慘死在自己身旁的人，當他真正看清這張臉的樣子時，麻木的內心也禁不住一陣顫慄，葉林做夢都想不到，這個剛剛死去的青年，居然會跟他的相貌如出一轍，除了蒼白的臉流幹了血氣之外，連他都挑不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葉林吃力的爬坐而起，死死的盯著牧石，那嘴角掛著笑意的樣子，讓他都看的有些莫名的難受，彷彿是自己在自己眼前死了一回般的感覺，梗咽難言。
許久之後，葉林苦澀的笑笑，拂上了牧石的雙目，脫去了牧石的外套，穿在了自己身上，現在的葉林，並沒有過多的思緒，去關心自己為什麼會出現與此，相反，他到覺得現在自己還活著，尤為重要，重要到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不究。
穿好牧石的外套，憑著僅剩的氣力，葉林打開了戒指，無奈的笑著，除了大量的靈石之外，戒指空間僅剩的也就一具青龍鼎和被他消耗已經為數不多的復靈丹。
初至這個陌生的世界，葉林也不敢再肆意的消耗為數不多的復靈丹，畢竟，前路凶吉未卜，多留些復靈丹，也好做防範之用。
拿了一顆出來吞入，葉林倒也不含糊，直接閉目盤膝，呈著無人打攪的時間，他唯一要做的是先稍作鞏固潰散的修為，讓自己恢復些力氣，好離開這個靠近溝壑的雜草叢生之地。
這一夜，牧石就漸漸的陪在葉林的身旁，當葉林睜開雙目，已是翌日的晌午，此時，驕陽當空，異常火辣，好在葉林所在地處偏僻，伴隨著海風陣陣，倒也不覺得過於悶熱。
不過，牧石的一夜未歸，正使得牧峰林和林芬，此刻，頂著火辣的驕陽四處在青山鎮找尋，他們夫妻倆已經徹夜未休，而牧石的徹夜未歸，讓他們開始心慌的擔心受怕，深怕這個執拗的孩子想不開而做了什麼傻事。
「周大嫂，看見我家牧石了沒？」
「王大哥，看見我家石兒了沒？」
「林大哥，我家牧石有沒有跟你家孩子在一起？」
牧峰林和林芬夫妻，瘋狂的走街竄巷，但凡看到有人的地方，他們都心急的上前打探一番，但是，得到的回復，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著他們的心，彷彿間，這一夜牧石的失蹤，讓他們夫妻倆蒼老的太多，鬢角也在不知不覺增添了諸多的白髮。
「都怪你，都怪你……」兩人在街角尋找間，林芬突然猶如發了瘋般，揮著拳頭錘打著牧峰林的胸膛，發出了竭斯底里的嘶吼，崩潰的內心，讓她此刻看起來儼然如同一個瘋婦。
這時，牧峰林掩面流淚，泣不成聲，堂堂七尺男兒的他，再也砍不住內心的傷心欲絕，想著牧石出走前，自己扇打的那一巴掌，牧峰林便有著深深的自責與悔恨，揚起手掌，便不停的朝著自己剛毅的臉上落下。
「峰林，峰林，我家韓偉，昨天看見你家牧石往青海峰方向跑去了。」這時，一名中年漢子滿頭大汗的匆匆而來，看著神色近乎崩潰的牧峰林和林芬，指著青海峰的方向，氣喘吁吁道。
聽言，牧峰林和林芬的心，都經不住咯噔一下，猶如墜向萬丈深淵，青海峰地處險要，那是與天壑之溝的接壤之處，懸崖陡壁隨處可見，這牧石突然去那，使得牧峰林和林芬，旋即，背心泛起一陣寒意，可怕的讓他們不敢有所在想，立馬撒腿，便朝青海峰而去，而他們的身後則跟著一群人，不知是去幫忙還是去看熱鬧的，其中不乏日前數落過牧石的牧峰山和牧鳳兒兩人。
「想不到，你跟我如此相似，可憐了你的父母。」站起身的葉林，望著死去一夜的牧石，搖頭嘆息著。
在葉林看來，年紀輕輕就這般死去，著實令他也感到無比惋惜，不過，在此也算有一面之緣，如此這般，就將一模一樣的自己拋屍荒野而一走了之，葉林也實屬不忍。
既然不能厚葬，葉林覺得，至少應該給他一個簡易的歸宿，所以，抽身走至一邊空曠之處，用盡全身氣力，在地面砸出一個不大的坑，葉林回身便將牧石抱入坑中，徒手將其埋上。
等葉林做好一切，正欲想方離去之際，青海峰處，傳來了牧峰林和林芬焦急的呼喚，聲聲焦慮，充滿著滄桑，化作了凄涼，落入葉林的耳中，泛起了漣漪，化為了惆悵。
「牧石！」注視著墳前，葉林喃喃而語。
許久，葉林才仰頭望著峭壁之上，那裡是呼喊出「牧石「聲音的來源之處，那裡有著尋子心切的父母在呼喚，只是，他們呼喚的孩兒，早在日前飛身撲向懸崖，帶著必死的信念，離開了塵世，離開了他所熟悉的地方。
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喊，久久不止，但每一聲都沒持續多久，就被無情的淹沒在滔滔浪聲中，可也沒有一個母親就這般甘願放棄，只失蹤了一夜的孩子，哪怕此刻，喊啞了聲音，喊破了喉嚨，累斷了腿腳；哪怕有一點希望，下聲的喊出，能換來孩子的回應，讓自己啞巴一輩子，這一刻的林芬，也都心甘情願的去交換，就連她的命，都可以隨時為之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