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別讓她知道
言容亦看著他,那樣深,那樣暗黑的眸子,饒是他們做了十幾年的君臣北寧易也看不透。
“是,臣願親自率兵抗敵,並立下軍令狀!”
鏗鏘的話語散落在整個大殿之中,周遭的氣氛一時間安靜不已,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連各自的呼吸聲都聽得見。
北寧易一直看著言容,心中此刻早已經千回百轉,他在猜言容是在用苦肉計博取他的信任抑或是真的打算上戰場,究竟言容瞞著他做的一切是有苦衷還是機關算盡。
“既然丞相如此執著,那便依丞相所言,在帝都帶五千兵馬趕赴平陽城,在徐州和饒州借兵抗擊大楚兵馬。”
北寧易終是同意了言容的話,大魏這個時候外患較重,言容是個聰明人自然也知道孰輕孰重,所以才會選擇出征,一來可以平定大魏的危急,還可以給自己建立戰功。而來可以在他這兒得到信任,再鞏固他在朝堂上的地位。北寧易不傻,看得出其中的厲害,但是如今的局勢讓言容去的贏麵明顯是最大的。而且打仗這種事費時費力,等到言容去了邊疆,他就可以好好地整頓朝堂了,等到言容凱旋歸來之時,恐怕大魏朝堂已經是另一番景象。
北寧樾立在一旁沒有說話,他自然也看透了北寧易同意言容此次前去打仗的原因,但是他與言容相鬥這麽多年,始終覺得言容不會是這麽簡單的一個人,但是言容究竟又有什麽目的呢?大楚攻勢猛烈,要是他不敵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臣,謝皇上信任。”
雙手放在地上,言容叩首道,整個朝堂的大臣麵麵相覷,不止北寧易一黨,言容一黨更加看不出來言容此舉的意味。
言容出征平陽城的日子定的很快,第一日皇上欽定,第二日點兵,第三日出征。
整個閔安城因為這檔子事鬧得沸沸揚揚,唯獨丞相府的湘蕪院密不透風,沒有得到一絲消息。
湘蕪院的供給一應由丞相府提供,平日裏白芷是青離青月青雲三個丫頭侍候,今年的冬天極冷,既然東西夠她們也懶得出府,不止她們,白芷因為天氣太冷都懶得出府了,天天在院子裏堆雪人玩兒。
湘蕪院離言容的院子近,白芷和三個丫頭和十一十五玩的開心,他立在窗口都可以聽見笑聲。細細的雪飛舞在空氣裏,偶有幾瓣落在他揚起的唇角上麵。
“相爺。”
明啟似乎是出了一趟門,帶著一身的風雪走了進來,言容止了笑意,伸手關上窗子回過頭
“都辦妥了?”
輕描淡寫的問句,言容看起來並不擔心明啟的辦事能力,明啟點了點頭,表示已經辦妥了。上前去將手裏的暖爐遞給言容。丞相大人樣樣都好,就是在自己的問題上不怎麽上心,大冬天的,他又經常容易身體冰涼,卻不怎麽在意。
言容接過,側首看了一眼窗戶,又回過頭走到書案前坐下,思量了什麽片刻之後看著明啟道
“明日我就出征了,記住這件事情一點兒也不可以讓白芷知道,先說我事務繁忙,有時候都沒辦法回府,等到實在瞞不住的時候就說實話,當我的死訊從邊關傳回來的時候就讓她離開帝都。她離開帝都的時候一定要安排妥當,不可以讓北寧易或者北寧樾發現她的行蹤。”
他知曉白芷的性格,若是她知道他出征一定會擔憂萬分,也知道瞞不了她多久,但是至少現在不想讓她知道。
明啟聽著在心裏默默記下,當言容說死這個字的時候他的心震動了一下,雖然心裏明白這些都是丞相大人安排好的,可是還是忍不住擔憂。
“相爺安排的事我一定會辦妥,但是相爺,邊關刀劍無眼,凡事你一定要小心啊。”
事情到了這一步,誰都承擔不起差錯的代價。
言容點了點頭,給明啟一個安心的笑容。明啟跟了他這麽多年,若是沒有他,恐怕要成今天這樣也是困難萬分的。
此時外麵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隻聽得一個小廝道
“丞相大人,華敏小姐求見。”
明啟與言容對視了一眼,皆是不解為何華敏在這個時候來了。
言容點了點頭之後,明啟了然地走出去將華敏迎了進來關上門扉。華敏幾乎是跑進來的,銀白色的狐裘上麵還有薄薄的雪花,麵上滿是著急,眼眶都是紅的,似乎是哭過一般
“丞相大人,你……你要去平陽城打仗?”
顧不得平日裏的禮儀,華敏一開口便是這句話,她聽過雲複講說當年言容打仗丟了半條性命的事,他不是不能夠上戰場嗎,為什麽如今要去平陽城,大魏那麽多武將將軍,怎麽會偏偏要他去呢。
言容淡淡勾唇,麵上起伏不大,這時丫頭端了茶水進來,華敏置若罔聞,直到那丫頭幫她去褪帶雪的狐裘時才微微從言容臉上移開些眼神。
“是,這件事情已經稟明皇上了。”
他說的那般平靜,仿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華敏急了,上前了兩步,眼眶紅的愈發厲害
“可是丞相大人當年打仗落下了舊疾,根本沒辦法再上戰場了不是嗎,為什麽,為什麽丞相大人冒著性命危險也要去平陽城。”
他可以不喜歡她不在乎她,可是為什麽連自己的性命也那般不在乎。
似是言容感覺到了華敏有些激動的情緒,站起來親自斟了一杯熱茶放到她手裏笑道
“戰場雖然凶險,可到底也不是那麽凶險,本相打過仗上過戰場,無礙的。”
這場仗,他非去不可。
“丞相大人就那樣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不在乎自己,也不怕別人擔心你在乎你嗎?”
許是真的氣得急了,華敏就那樣吼了出來,眼眶裏麵的淚水再也壓抑不住一顆顆落了下來。言容未料到她會這樣,不由得蹙了眉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雖然歹毒陰狠,可是對於曾經對他有過救命之恩的女子也知道該回報恩情的,隻是事到如今恐怕這份恩情也沒辦法回報了吧。
“多謝華敏小姐關心,本相的身子如何本相自己知道,華敏小姐若是冷了不妨喝一杯熱茶吧。”
他的目光朝她的手看了看,示意正冒著熱氣的茶水,華敏卻是怎麽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它在乎的是他,關心的是他的茶水,為什麽他在乎的是一杯茶呢。
“砰!”
華敏手中的杯子掉落地上,破碎的瞬間發出刺耳的聲音,她突地拉住了他的手臂,目色近乎祈求
“不要去,丞相大人,就當華敏求你,不要去,你會死的。你對我怎樣都好,不理我不在乎我不喜歡我怎樣都可以,但是求求你不要去,我怕,我怕連再看你都沒有機會,我怕你……怕你……”
不能活著回來
最後幾個字淹沒在華敏的哭腔之中,言容愣愣地看著她,有那麽一瞬間他在想如果現在立在他麵前哭著求他不要去,怕他會受傷會不能活下去的人是白芷的話他會不會心軟,會不會改變主意。
可惜,哪怕他將要走了也不能告訴他喜歡的那個人。
將華敏放在他手臂上的手一點點褪下,他的眼中淡去了平日裏的暗深,取而代之是一種溫暖的感覺。
“這一次我要去,我想要給一個人這天底下最好的地位,最好的一切,想要她什麽也不必懼怕地留在我什麽,我想要,能夠讓她即使光明正大站在我什麽也不會懼怕任何東西能夠傷害到她。”
過去十幾年的算計他都是為了自己所求,自從白芷抱住他的那瞬間他的下半輩子生命裏所做的一切所為的不止他自己 還有她。
那麽溫柔的語調 那樣溫暖的目光,連自稱都是我而不是本相。華敏突然明白了,她不是言容喜歡的人所以無論她說多少做多少言容都不會在乎的,他在乎的人,隻有白芷一個。
她是聖女,她是大魏最好最尊榮的女子,傾盡一切卻無法在這個男人的心裏奪得一席之地,她竟是輸的那般狼狽可笑。
如同來時一樣,華敏是跑著離開丞相府的,連相府裏的丫頭拿著她穿來的狐裘喊她她也沒有回過頭。言容立在門口看著華敏遠去的背影,有一個人影在他出來的刹那一下子藏在了滿是白雪的大石頭後麵。
“出來吧。”
他眯著眼睛望著遠處,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白芷訕訕地從石頭後麵走了過來,手上沾染了石頭上麵的積雪。他瞧見的瞬間立刻蹙了眉頭,三兩步走過去將她的手放在了手心裏。
“為什麽要躲在那兒看?”
寬厚的手掌傳來舒服的溫暖,白芷心虛地看了一眼言容,隻見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認真替她擦去上麵的雪漬。
“沒有偷看,隻是很巧剛剛路過而已。”
其實是明啟那個大嘴巴跑得湘蕪院來說華敏小姐來了,她一時好奇就過來看看,誰知道還沒看見什麽就見華敏哭著跑了出來,倒顯得她多麽不光明正大了。
她一麵說話一麵偷偷觀察言容的神情,想看看有沒有什麽異樣,卻看見他的唇角緩緩勾起,眉頭都舒展了,突地抬起頭看著她。